吃早茶，是社交饮食的习俗之一。扬泰地区的早茶，是苏式早茶文化的代表。泡上一壶上好的茶水，点买几道美味可口的面点，就着烫干丝或大煮干丝，细食慢饮，闲适自得。“早上皮包水”，就是扬泰地区早茶慢生活的精辟而形象的注解。小时候的我，总以为这种早茶是城里有钱人才能享受的。

在高邮农村，在我家里，早茶，是以另一种形式在演绎、传承的。清晨，母亲起来了，在早饭前，做一碗早茶，端到床前，让父亲食用。说是早茶，其实没有茶的。是根据自家的食材而定，做一道有营养、有味道的美食，称之为早茶。或是炖蛋，或是咸肉汤（或其它荤汤）下粉丝、下水面、下年糕，或是水面蛋瘪子，或是糯米粉加糖加油隔水炖熟……

母亲做给父亲吃的早茶品种，除前面说到的之外，还有她自己的独创。那时，我们家里烧大锅灶煮饭，盛饭时，母亲要我们姐弟不要铲动锅巴。饭后，母亲在锅膛里烧上一两个小草把子，先细心地铲掉锅巴上的米饭，再用小火将锅巴烤到金黄色，香脆而不焦。然后，把锅巴掰成小块，储存到外饰蓝花的瓷质容器（我们家叫“油缸”）里。在县城工作的父亲回家时，母亲从油缸里拿出锅巴，做一道鸡蛋瘪子煮锅巴的早茶，送到父亲床头。早茶起锅前，母亲总要我到菜园子里面掐一撮米葱，洗净、切碎，撒在早茶碗里。那个诱人的香味啊，尽管已过去五十多年，仍在我的鼻腔、齿间缭绕……要是家里连锅巴、水面都短缺了，也难不倒母亲，她会用量米的小升子，取出半斤左右的糯米，淘洗干净，放在锅里干炒，至糯米的颜色渐渐变为金黄时，加适量菜籽油和水、少许盐（或白糖），煮开，再打入三个鸡蛋瘪子，起锅时撒上切碎的米葱，一道美味的早茶就做成了。

父亲坐在被窝里，上身披着棉衣，静静地吃着早茶。我和弟弟有时就站在房门口看着父亲吃。父亲偶尔吃到一大半的时候，会把剩下的给两个儿子分享，今天给哥哥解馋，明天给弟弟解馋。两个姐姐大了，没见到她们吃过。

母亲勤劳、善良、贤淑，为她的丈夫做了一辈子美味早茶。成年后，我们姐弟有时要母亲自己也做点早茶吃吃，她常常挂在嘴边上的一句话是：“我不喜欢吃这些东西。”

在母亲的心里，只有丈夫、孩子，还有其他人，唯独没有她自己。“唯有爱和美食不可辜负”，母亲对爱是没有辜负的，对美食辜负了吗？辜负了！在我记忆的拷贝里，怎么也搜索不到母亲享受那些早茶的图像。

如今，无论乡间模式的“床前早茶”也好，城镇模式的“早上皮包水的早茶”也好，已成为家常便饭，但儿时关于早茶的情结，悠悠地根植在我心灵深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