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2-06-13 18:09:49 作者:□ 潘万余 来源:今日高邮
那时,家里的面粉是装在一条白布袋子里,码放在父亲卧室的某个隐蔽处的。印象中,是哥哥从扬州警校放假回家,或是我们姊妹几个过生日这样特殊的日子里,父亲才舍得拿出那袋珍藏的精细面粉,给我们做手擀面。只见他掐起袋子的一段,估摸着出袋的面粉量,把面粉轻轻倒往面盆里。此时他并不急于提起袋口,而是待飘飞的粉尘在张开的袋口与面盆间,徐徐降落归位后,才小心翼翼地提起袋口,再次扎紧,并在心里默默盘算着剩下的面粉还够娃娃们吃几次。父亲用小碗舀出半碗面粉后,便围着面盆内壁,将面粉扒拉成中间低四周高的一圈,倒入少许温水,开始不紧不慢地将四周高出部分的面粉往中间推,等到水被充分吸收后,再根据水与面粉的比例,酌量加水,和面,循环往复,面粉便聚拢成了面团。期间,母亲已经收拾干净堂屋的桌子。父亲从小碗里拈出一小撮面粉,在桌子的一小片区域内均匀地洒上,然后倒出面团,开始按压揉面。父亲人高马大,臂膀有力,随着他有节奏地按压,已有了些年头的堂桌随之便发出“吱吱呀呀”的呻吟。那团面在父亲有力的揉按下已变得越来越紧致,越来越妥帖。
该擀面杖出场了!这是一根由父亲自己一刀一刀砍削出来,并打磨得光溜溜的榆树棒子,长约70厘米,小孩子腕口般,从中间向两端渐次规则变细。父亲将揉好的面团用他那厚厚的手掌压扁整圆,然后开始用擀面杖滚动按压。为防止桌面和擀面杖粘面,父亲会择机用小碗里的面粉洒一下桌面和擀面杖。当面团变成很大的圆饼时,父亲就会用它包裹住擀面杖,一圈一圈地按压滚动着。当然也要防止各层之间相互粘连,所以,父亲就在每次摊平面皮,更换卷起点位之前,在面皮上洒一层面粉。就这样一次一次地卷起、滚动按压、放平,洒面粉,再卷起……面皮基本漫延包裹住了全部的擀面杖后,厚度也就达到了父亲的心理预期。接下来便是用擀面杖挑着这个超大的面皮,左右左右摆动,一层一层堆叠成巴掌宽的一长溜,方便快速地切成面条。往往这个时候,父亲会稍稍喘口气,点上一支烟,吞云吐雾中看母亲把切菜板下垫好毛巾,菜刀准备妥当后,便丢弃烟蒂,操起菜刀。不多一会儿,均匀细长的面条,像是变戏法似的从父亲的刀下排列呈现出来。待切菜板上排满了,父亲便用刀贴着切菜板从下方铲起面条,铺放到已经洒了一层面粉的筛子里,再用手把挨挨挤挤的面条抖开,确保切口分离不粘到一块。在下一轮刀切前,父亲会“哈”地轻吐一口气,尽管是轻吐,但必须是要有声音的,并且这个声音是需要略微拖长一下的,因为只有这样才能表达出他那满满的成就感和大好的心情……
我在家是老小,父母疼哥姐爱。那时我的主要任务是捣蛋,帮倒忙,小手小脸上弄得白一块花一块,母亲装着气恼的样子大声呵斥嗔怪,父亲则是笑而不语,冷不丁地挥起擀面杖作势要打,驱赶我离开。可过不了多久,我就又狗皮膏药般地再次贴过去。
面条下锅,开锅沸腾时,母亲会放些小油菜,继续咕嘟一阵。香气四溢,热气腾腾。顾不得烫嘴,迫不及待地吸溜,偶尔还会在碗里翻出一个荷包蛋来,那份惊喜历历在目,回味无穷;那份亲情绵绵悠长,柔软我心。
父亲是个暴脾气,年轻时是四里八乡的庄稼地好把式,乡邻们对他又敬又怕。我是老小,他很少打我,但并不表示不打。记得有一年暑假,最高气温达到了40℃,我没能经得住小伙伴们的引诱拉拢和酷暑的炙烤,将父亲“禁止下水游泳”的告诫抛之脑后,趁着大人们午睡的空当偷偷跑出去,到野外池塘里游泳。尽管早早出水晒干了头发,但到家后惴惴不安,眼光躲闪的样子,立即引起了父亲的警觉,他用指甲在我小腿上一划拉,一条扎眼的白线,彻底暴露了我下水游泳的事实。一声惊雷响,我吓得拔腿便跑。父亲操起擀面杖就追,“看我不打死你!跟你说多少遍了,不准下水游泳,你听不进去是吧?!”我边跑边哭,边哭边喊:“我不敢了,我再也不敢了!”那一刻,那挥舞的擀面杖成了我的梦魇。
如今,父亲老了,擀不动面,也打不动我们了。
唉!多想父亲能举起擀面杖,满世界地追着我飞奔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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