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一个一切凭票供应的计划经济时代，别说家里没钱，就是有钱也不一定能买到布料，因为买布料需要布票，布票是限人限量的。除了过年，我们几乎是没有新衣服穿的，平常出个人情什么的，跟人家借衣服是常事。人们口中流传着这样的顺口溜：“新老大，旧老二，缝缝补补给老三。”

那年我在村里的中学上完初一、初二，以优异的成绩考进了镇上初三重点班。母亲高兴，开学前特地去镇上供销社扯了几尺布，在镇上的裁缝店给我做了一身新衣服——一条淡蓝色的涤纶裤子，一件粉红色的的确良长袖衬衣。

开学那天我着一身新衣服去上学，高挑的个子，白净的皮肤，惹得班上的女同学特别羡慕。

这条裤子几乎天天不离身，每天跟着我，周末才得到休息，长期处于工作状态，加之我学习比较认真，大部分时间屁股不离板凳，导致它还没有陪我度过初三下学期，屁股右侧就磨破了。母亲找来当初做裤子时在裁缝店要回来的碎布片，比划了一阵，感觉不行。碎布片小了，只能覆盖已破的洞。为了能防患未然，要有长远考虑，覆盖面积必须加大，这就要有一块较大的布，否则一小块一小块的拼接在屁股后面，太有伤大雅。母亲是极其考究的人，对我又是极其疼爱。她考虑再三决定把裤子的整个臀部都补上，于是跑到镇上供销社扯了一块与裤子整个臀部差不多大小的布料，回来裁剪成大小一样的两个半圆，一针一线地缝在裤子后边左右两侧。现在看来，那是要多丑有多丑，打死也不会有人穿的。屁股后边多了两个半圆，怪怪的，想想都好笑。那时的我穿在身上却挺自信，因为不但没有人笑话，还有人夸我的裤子补得好，补得漂亮。说实在的，母亲的针线活，那是绝对的，她能自裁自剪，针脚细密均匀，每次缝完，还用大茶缸装满滚开的水，把针脚压一压，熨一熨。我的补丁布是新的，颜色与裤子是一致的，针脚是细密均匀的，补得是服服帖帖的，比起那些皱皱巴巴的、颜色不一的补丁裤子，我能不自信？

就这样，这条屁股后面打了两个半圆形补丁的裤子，伴我到中考结束，陪我进了师范学校。

后来上师范、参加工作，加上农村分田到户，家里的经济条件越来越好，我再也没有穿过打补丁的衣服，家里人也没有再穿过打补丁的衣服。一些破旧的衣服，母亲把它们撕撕扯扯做成纳鞋底的料。再后来，连鞋底也不纳了，皮鞋、运动鞋有的是，实在想穿布鞋，去店里买双老北京布鞋。

如今，我的衣柜里羽绒服就有二十来件，皮毛一体的大衣、呢子大衣、双面呢外套、各种羊毛衫、打底衫，长裙、短裙、冬季裙、夏季裙，牛仔裤、阔腿裤、休闲裤、灯笼裤……占满了衣柜，有几件吊牌还挂着呢，穿不过来，哪还有什么打补丁的衣服。

曾听说有位奶奶看见孙女穿着破洞的牛仔裤回家，心疼得眼泪都掉下来了，责怪儿子媳妇的同时，掏出自己的压箱钱给孙女，还忙不迭地戴上老花镜要给孙女补裤子。

老人哪里知道那是乞丐服，是年轻人的一种时尚。只是我猜想，那可能也是一种怀旧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