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3-04-17 19:29:43 作者:□ 汪泰 来源:今日高邮
母亲老了,真的老了,牙都丢了,双颊凹陷,颧骨高挑,一副老人常有的慈眉善目的样子,可我已好久不见母亲的笑容,她的快乐和许多记忆被窃走了。
父亲2015年7月走了以后,母亲陷入巨大的悲伤中,精神差了许多,记忆逐渐少了许多,再也难见她的笑容。于是,我们兄妹每天回家陪伴她,逼她写毛笔字、看书,带她出去逛街,试图让她慢慢回到常态。
那年农历九月九,重阳节,我没吃早饭就去母亲家看一下,催促她吃牛奶是我的早晨作业。进门,我说:“今天重阳,老人节,祝妈妈快乐!”母亲问:“吃糕了吗?”
“没有。”
“我去买。”
“不用了。”
“今天重阳节,应该的。”
一切都好,回家吃早饭。早饭还没吃完,敲门声响起,一听就知道是母亲来了。开门,她站在门口,拎了一塑料袋的小方块糕。母亲说要出去买糕,我以为说说而已,没当真,但她还就真买了送来了。
“拿一份,一家一份。”
我不敢迟疑,赶紧拿了一小袋。
“还有小旗。”
我连忙拿起一面小红旗。
“进来坐会儿。”
“不了,回去有事呢,做作业呢。”
母亲的作业,就是每天临一张大楷字帖。说完,朝我一笑。久违的笑脸。母亲终于笑了,她笑起来真好看。我的心一下子轻松起来。
重阳吃糕举旗登高,寓意积极向上兴旺发达。祝愿儿女幸福美满是母亲的心愿,在她的心里,儿女总是需要她的牵挂的。
母亲对待作业是认真的,无论三九三伏,每日一页,从不间断。一天,我对母亲说:“你写一张,我写一张,我们比赛好吗?”她眼睛一亮,来了精神,说:“好的。”于是我也写了一张大字。评判,当然我拜下风。我夸她写得好。她说:“退步了,退步了,瓦匠吃晚饭了。”嘴上谦虚,却是满面春风。我又看到了母亲的笑容,她笑起来真好看。
秋天的一天,我骑电动三轮车带母亲游镇国寺。大殿里拜垫一旁有个功德箱,母亲从口袋里掏出一张百元币(我们不让她口袋里放钱,她就是要放),要丢进去。我拦住她,要她把钱送回口袋。她手里拿着钱,趁我没注意,不知什么时候还是丢进了箱里。一会儿后,待我再看,她已是空手。我问她:“钱呢?”她朝我笑了起来。我摸她口袋,百元币已不在里面。母亲的笑,是那样的安然好看,似乎还带着一点儿狡黠。看着她的笑,我也笑了。
时间在流淌,母亲的记忆就像蚕茧的丝,被一点一点地慢慢抽去,抽得只剩下对她儿时的家的丁点儿记忆。
她爱翻抽屉里的东西和各种照片,一看看半天,就像从来没有见过,指谁,她也说不出来,但她总是记得她母亲的模样。有时看着一样东西,看着看着就塞进了口袋。
一天,看她从口袋里掏出一张纸片要擦鼻子,我见不是面巾纸,抢过来一看,是张汇款单存根,是2008年汶川地震后第三天去银行捐款5000元的汇款单。这样的捐款,有好几次,我们当时都不知道。我们知道的只有一次,她到工商银行捐款给中国红十字会,办业务的是她的学生,学生说要给她写个小报道给《高邮日报》,她坚决不肯。回来时,我们都在家,看到她拿的回执,才知道。后来《高邮日报》还真有个小报道说了这事,我们拿给她看,她说这有什么写头呢。有天她顺抽屉,我们恰巧看到了她捐款的一些回执和中国红十字会给她的证书,才知道她已捐了好多次,有印尼大海啸、汶川地震、涝灾、雪灾,每次五六千元。
当我拿着母亲要擦鼻子的汇款单据,告诉她以前捐款的事,她笑眯眯地说:“真的吗,我有那么多钱啊?”我又一次见到了母亲的笑,她笑起来真好看,可我们的心,却是无法形容的酸楚难受。
母亲的爱心和善良,也熏陶感染传承给了她的孙辈。汶川地震,她的孙子、我的儿子第一时间去献血;2020年春节前新冠疫情爆发,孩子于年初一捐款给武汉协和医院500元。他说,千里之外,不能出力,只能这样聊表心意。我们听了,为他点赞。
眼前的母亲老了,老得什么也记不住,连笑也见不着了。看着慢慢失去记忆的她,我们是多么的无奈与不甘。什么时候,我们还能再看到母亲欢快的笑呢?
——本文才写成,我94岁2个月又15天的母亲,因为发热,肺功能衰竭,在2022年平安夜的晚上,于慈新医院离世。她定是带着些许不安而去,因为眼前的一切与她记忆中的记忆是那么的遥远和无奈;又可能是那么心安,因为,眼前的一切,与她的记忆又全不相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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