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鲥鱼诗话

2023-05-28 17:41:41    作者:□ 周游    来源:今日高邮

“鱼品以鲥鱼为俊。”(甘熙《白下琐言》)鲥鱼,又称时鱼、三来和三黎等。它是江海洄游型鱼类,“初夏时有,余月则无,故名”(宁原《食鉴本草》)。

宋代苏轼曾经极言鲥鱼味美:

芽姜紫醋炙银鱼,雪碗擎来二尺余。

尚有桃花春气在,此中风味胜莼鲈。

(《鲥鱼》)

鲥鱼以每年的清明至端午节期间最为肥美。鲥鱼鳞下多脂肪,生殖后体瘦味差,故民间有“来鲥去鲞”之说。

清代谢墉曾经盛赞鲥鱼形美:

网得西施国色真,诗云南国有佳人。

朝潮扑岸鳞浮玉,夜月寒光尾掉银。

长恨黄梅催盛夏,难寻白雪继阳春。

维其时矣文无赘,旨酒端宜式燕宾。

(《鲥鱼》)

鲥鱼箭头燕尾,背窄略呈苍色,腹宽嫩如羊脂,通体银鳞闪光,滑润如玉,俨如南国绝色佳人西施。

“鲥鱼尤吴人所珍。”(陆容《菽园杂记》)鲥鱼在长江、浙江、赣江和珠江均有出产,是著名的“长江三鲜”之一,尤以扬州和镇江鲥鱼最为出名。到了宋代,关于捕食鲥鱼的文字渐多。高邮籍诗人陈造《早夏》诗云:“鲥鱼入市河豚罢,已破江南打麦天。”丹徒籍诗人刁约《怀京口故居》诗云:“鲚鲥美味供春网,柑橘清香寄夜航。”鲥鱼真正成为扬州名馔,大抵始于元代。元代萨都剌在《蒲萄酒美鲥鱼味肥赋蒲萄歌》中描写过用扬州酒就鲥鱼鲙的情景,不仅点赞了“鲥鱼味肥”,而且还夸“扬州酒美天下无”。作为“海归”,“鲥鱼每年立夏前后从海洋进入钱塘江,上溯至富春江桐庐县排门山、子陵滩一带产卵,产后归海,其名取自来去有定时之意”(《桐庐县志》)。尽管如此,浙江鲥鱼,远远不及扬州和镇江鲥鱼名贵,但是也曾因郭沫若诗句“鲥鱼时已过,齿颊有余香”(《溯钱塘江》)而驰名全国。

鲥鱼营养价值极高,被誉“鱼中之王”。鲥鱼列入贡品,大抵始于明朝。据冯时可《雨航杂录》记载:“鲥鱼首夏以时至而名,本朝甚贵之。”李元在《蠕范·物偏》中记载当时渔民以丝网捕鲥鱼的情景:“渔人以丝网沉水数寸取之,一丝罣鳞,即不复动,才出水即死。”因此,运送鲥鱼进京务必雷厉风行,以保持其新鲜。于慎行亦有《赐鲜鲥鱼》诗:

六月鲥鱼带雪寒,三千江路到长安。

尧厨未进银刀脍,汉阙先分玉露盘。

赐比群卿恩已重,版随元老遇犹难。

迟回退食惭无补,仙馔年年领大宫。

鲥鱼进贡朝廷,为时两百余年。康熙二十二年,山东按察司参议张能麟上奏《代请停供鲥鱼疏》,历数进贡鲥鱼劳民伤财、民怨四起,写得情真意切。康熙皇帝只好下令“永免进贡”,但因他已把鲥鱼列为“鳞品第一”(《太平府志》),当时首批捕捞的鲥鱼一上岸,即日便用快马日夜兼程,递送京城。吴嘉纪曾写两首《打鲥鱼》诗,兹录其一为证:

打鲥鱼,供上用。

船头密网犹未下,官长已鞴驿马送。

樱桃入市笋味好,今岁鲥鱼偏不早。

观者倏忽颜色欢,玉鳞跃出江中澜。

天边举匕久相迟,冰填箬护付飞骑。

金台铁瓮路三千,却限时辰二十二。

“金台”即指北京,铁瓮即今镇江。由此可见,当时鲥鱼是以镇江所产最为名贵。

扬州盐商自然近水楼台先得鱼,尤其富可敌国的“扬州二马”马曰琯、马曰璐兄弟更是爱食鲥鱼。乾隆年间,每到“江南鲜笋趁鲥鱼,烂煮春风三月初”(郑板桥《竹笋》),二马兄弟都会邀请厉鹗、王藻、陈章、闵华、陆钟辉和张四科等文人雅士上船游玩,张网于扬子江,捕得鲥鱼,旋即操刀治具,烹于釜中,划船回归,鱼熟味香,正好品味。有《食鲥鱼联句》为证,诗云:

海鲜来四月(马曰琯),节物数江皋。

风借东方便(厉 鹗),潮乘上信豪。

郭公啼雨早(王 藻),楝子著花高。

截水千丝网(马曰璐),缘流几叶舠。

苍黄惜鳞鬣(陈 章),咫尺失波涛。

圉圉伤同队(闵 华),喁喁悯尔曹。

脊横堆翠钿(陆钟辉),尾帖卧银刀。

得隽渔人喜(张四科),居奇市价操。

沙头贯杨柳(马曰琯),街口伴樱桃。

俊味河豚媲(厉 鹗),芳腴石首逃。

团脐嘲稻蟹(王 藻),犷殼贱车螯。

指动何妨染(马曰璐),涎流讵厌饕。

渊材谈误恨(陈 章),孙勔韵深褒。

去乙砧初斫(闵 华),调辛釜乍镣。

煮宜加荻笋(陆钟辉),和不用闾蒿。

饱食仍萧瑟(张四科),尝新漫郁陶。

贡曾同岭荔(马曰琯),荐更重溪毛。

因轸百金费(厉 鹗),还停一骑劳。

此乡真独擅(王 藻),作客屡曾叨。

致远如藏杭(陈 章),封题每借糟。

烂应愁内溃(马曰璐),薨只享残膏。

腹负诚为累(闵 华),身谋任所遭。

抚时将竞渡(陆钟辉),按酒共离骚。

剪烛西堂夜(张四科),争拈险语鏖(马曰琯)。

他们七嘴八舌地吟咏了捕鲥、治鲥、烹鲥和品鲥的乐趣。值得一提的是,二马兄弟亦贾亦儒,慷慨好客,适馆授餐,终无倦色,营造出了清代文化史上一道独特的景观。

尽管如此,马曰琯也曾美食疲劳,且有《鲥鱼》诗云:“风味可人情思减,年来说食已相忘。”不过,曹寅有首《鲥鱼》大唱赞歌,而且注云:“鲥初至者名头膘,次名樱桃红。予向充贡使,今停罢十年矣。”我非富豪,三十年前吃过几条鲥鱼,但是“于今绝矣”(刘义庆《世说新语》),恰如嵇康所弹《广陵散》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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