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追求饱腹的年代，下饭是用不着讲究菜好菜差的。不管是什么菜，只要菜的口味重，就能多吃饭。即便是萝卜干子大咸菜，一碗碗干饭，很快就扒下去了，吃得喷香。

我插队做知青时，虽无饥饿之忧，但缺少菜蔬是经常的事情。没菜，只能吃萝卜干子饭，甚至是白米饭。那时，常为中午饭吃什么菜而烦恼。刚下乡，生产队划了一块菜地给我们，有十几个平方，出村向西往大河边方向不多远。我们看着菜地，规划了好一阵，七嘴八舌吵吵着要种什么什么。农民兄弟看着我们，笑笑说，种菜容易浇水难。我们说，不怕不怕。于是跟人家铲了一块韭菜皮，铺好，浇水，撒灰，盼望着快快长大。种了一些菜秧，期望着菜能长大上我们的餐桌。一开始，我们人齐，每天收工回家，有人烧晚饭，有人去菜地浇水。菜地靠河边，站在河坎边儿，用些力气，就可用粪勺舀水浇菜。每次，浇了我们的，也顺带着浇了边上人家的。农民看到了说，新农民啊，难为你们啦!

菜活了，长大了，能吃了，我们拔了菜回家。谁知邻居国强把我们责怪了一通，像你们这样子吃菜，两顿就拔光了，拔光了吃什么呢?随后他给我们看他从地里带回家的菜。都是菜叶，没有一棵完整的，不解。国强说，菜不能整棵拔，只能一片片叶子掐着吃，叶子掐了，菜还能长，拔了还长什么呢?我们才知道，冷天里青菜长得慢，要掐着叶子吃，精打细算，才能细水长流。这样的菜，能讲究下饭不下饭吗?

一天我当锅，早上正要上工，邻居送我们一篮子红苋菜，放在桌上，鲜活水灵。中午我回来煮饭烧菜，把篮子里的苋菜倒进锅，煸炒烧汤。一大斗碗鲜红的苋菜汤搬上桌，诱惑着我们的口舌。有人问我苋菜洗了没有，我大惊，说以为你们洗过了，菜叶上还有水呢。确认没有人洗，看着红通通的惹人食欲的苋菜汤，没人动筷子了，只扒干饭。我实在舍不得，勉强搛了几筷，最后忍痛倒了，因为苋菜是要浇粪的，想想有点恶心。洗锅时看见锅底淀了一层泥。

没多久，人不齐了，晚上收工后再去侍弄菜地的兴趣越来越低，菜地荒着，吃菜成了麻烦事。就靠去公社买一点，农民兄弟送一点，有时生产队里分一点。生产队分的是队里种的一些副产品，豌豆苗，黄黄子，山芋，还分过萝卜。

豌豆苗、黄黄子是生产队种着当绿肥的，春天里，长得茂盛极了，生产队派人剐一些分给各家，家家都当宝贝一样做了中饭菜。我们更是开心，匀着慢慢儿过日子，不管老与嫩，洗净炒了吃。在没有菜的日子里，这就是最香最下饭的菜。萝卜也是很好的东西，一顿饭，一个萝卜，切薄片，烧一碗汤，吃得很开心，这也是菜呀!有时在外走路，忽然发现某一旮旯儿蓬蓬勃勃地长着一棵又粗又壮无人问津的野青菜，小心地拔下来，足有半斤重，下一顿午饭的菜有了，真高兴。

第四生产队，有另一组知青。一个冬季的下晚，我们去他们屋串门，谁知去得不是时候。一进门就听有人在骂：哪个叫你们偷菜的，我一直跟到这块，你偷菜，我就抱你们的被!才知道，他们去邻大队知青处玩，回来顺便在路边拔了人家菜地里的黄芽菜，谁知被人家发现追到了门上，要抱他们的被子走。看闲的人也劝不住，有人喊来了王支书，支书再三跟人家打招呼，经过调解，给了人家菜钱，才息事宁人。差点要写保证书，真丢人。吃菜，是知青的一个大问题。有菜便是好，不管下不下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