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3-07-24 18:28:37 作者:□ 居述明 来源:今日高邮
据说雨是上天的眼泪,可连着哭上三天,哭的人受得了,听的人可受不了。那年的夏天就是,雨从一天的下晚开始下,应该是往下倒,连着三天三夜。秧田下水了,菜地下水了,连平时走的泥路上也是水。村里的男人们开始忙着排涝,水电站的水泵一刻不歇,忙着把内河的水往外河抽。雨停停下下,外河的水越涨越高,似乎离堤面就那么一拃高,多处出现了管涌。人们一下子有点慌了,老人们甚至说起民国二十年发水的惨状,男男女女更慌了,一起上堤,加高堤岸,排查管涌,夜里也安排人轮流巡逻。
我却是个无所事事的人。学校放假了,我这个小教书匠回到老家,然而我的户口已经迁出,生产队派不到我的工。其时,跳出了农门的我书教得并不很适意,就像一条鱼,跳过了龙门,却没有变成一条龙,只是成了另一条河里的鱼。
说到鱼,鱼可是一种有追求的动物。尽管鱼塘里衣食无忧,但只要有那么一个小小的豁口,浅浅的流水都没不过它的背,它也扭着身子、甩着尾巴拼命往外游,甚至侧着身子,恨不能重新进化出四条腿来,也要爬向未知的世界。它可能不知道:外面的世界很精彩也很无奈。
那几天可以顿顿吃鱼。鱼是下游的罾扳的,小水泥船的船舱里满满当当,多是鲢鱼、草鱼、鲫鱼这些家鱼。鱼卖得很贱,开始一块钱一斤,后来一块钱一条,拣大的拿,最后则半卖半送了。
听说有养鱼的人瘫在埂上哭。这些没良心的鱼啊。
我觉得该干点什么。晚饭的时候,熬红了眼的父亲回到家,喝过一碗粥,靠在椅背上打盹。雨又下了,他一会还得去巡逻。我说,你洗澡,我去吧。
和我一道巡逻的是庄上的大龙,又高又壮,穿着雨衣在前面走。我一手撑伞,一手握着手电,深一脚浅一脚地在后面跟着。伞根本不顶用,下半段一会就打湿了。巡了一遍河堤,大龙站到一棵老杨树下抽烟,我站在一旁提醒他树下危险,他不理睬。雨更大了,老天像是受了天大的委屈,撕心裂肺地嚎,闪电一个接着一个,雷一个跟着一个,有的雷还没响完,还拖着长尾巴,下个雷就又轰的一声接上来了。一个闪电唰地照亮黑夜,接着是咔嚓一声炸雷,我腿一软一屁股坐到了泥水里。大龙笑我到底是个教书先生,说害怕就先回去。我怕什么,只是,只是没见过这阵势。
那是一九九一年的暑假,我窝在老家一个偏僻的村子里。村前的河堤终是没有倒,收成可想而知的寥寥无几。至于外面的世界,哪里江堤溃了,湖滨炸圩泄洪,都是从电视上知道的。
今年一入梅,雨水也不正常,有时不似正经梅雨那般细雨绵绵,而是暴雨如注。打开手机,能看到雨下到马路上,下到小区里,下到地下车库里。网络上各种调侃,什么大扬州成了大洋洲,什么有了车还要有船……就是没看到雨下到乡下秧田里,也难怪,乡下留守的老人们不会拍小视频,不会发朋友圈,似乎也没人在乎他们那么两三亩地的收成,但人总要吃饭的,拍视频和看视频的人都不能免。窗外,雨止,家中枯坐,集前人句偶得一联:生憎一雨连三日,惟愿积雨未伤禾。
过两天我想下乡去看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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