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3-09-04 19:34:14 作者:□ 陈铭 来源:今日高邮
当年外婆去世早,外公想为几个年龄小的丫头谋条生路,不久便把自己的三丫头、我八岁的母亲,从老圩王家荡舍上领到远在二十里外的中圩成其甫大庄上,给他结拜兄弟做了养女。后来的外公把母亲嫁给父亲做了填房。以后多年,但凡我家办大事,每回席间安排座次,前头妈妈在下圩王家舍的娘舅与成其甫这头的舅舅,总是互相谦让“上岗子”。母亲便先笑着对王家舍舅舅说,你们回回客气讲礼的,照以前规矩来,数你舅舅岁数大,就坐上岗子。其实,母亲与父亲历来有共识,王家舍是大房的娘家,成其甫娘家她做得了主,这头的舅舅赞同。每到这时候,王家舍的舅舅眼看推来推去无法推辞,便也会习惯性地微笑着说道,这怎么好哩,回回都让我坐上岗子。哪回蚌埠的嫡亲舅舅家来,理应由他坐才是,但老是不凑巧,他工作忙,路又远,什么时候才能会会齐呢。这时母亲便笑着说,娘亲舅大,几个舅舅都一样。等蚌埠舅舅家来,就请三个圩的舅舅大会齐。于是在座的舅舅便连连点头称是,娘亲舅大,总有会齐的一天。
亲舅舅早年参加新四军,那些年时常在外游击。外婆突然早逝后,他作为独子,只能默默含泪在坟头烧纸磕头。待再次回舍上时,幼小的三妹子早被送人领养,他似也理解外公的苦衷,也为自己的无能为力感叹不已。以后舅舅提起当年年幼的母亲被抱养的事情,他从不怨外公,只说母亲的苦,也说几个姨娘幼小就吃苦,说着说着,就说自己作为家里的独苗顶梁柱,虽为国家尽了忠心,却没能为小家尽到应有责任,总觉得对姊妹们亏欠多。这时候,姨娘们她一言你一语,就会反过来安慰舅舅。大姨就说,兵荒马乱的战争年代,舅舅能活下来就是一大家人的幸运。性格内向的二姨少言寡语,只会含着笑点点头。快人快语的小姨不停地插着话,甚至要一连说上几遍,都是过世的妈妈在天上保佑哎,哥哥才福大命大哩。活泼的母亲却说,兄弟姊妹会齐,比什么都重要和高兴哩!
解放后,舅舅转业到蚌埠市政府以后,他们兄弟姐妹总也难得会齐。舅舅几次想把外公接过去居住,可外公始终不愿意离开故土,就一直住在庄子的舍子上,倒是平常频繁地往来几个姨娘家,这个丫头家住几天,那个丫头家玩几日,日子打发得也不懈怠。舅舅每月都给外公汇来生活费,每月外公都必定要去小姨娘家,因为他觉得老丫头家最穷最苦,就连两个小外孙都担心养不大。几个姨娘都晓得外公偏心,但谁也不多说什么,也都会力所能及地帮衬着小姨娘家。
那年暑假,舅舅把一双上小学的儿女头次送至老家。我们一众表兄弟姐妹,像快乐的小天使,共同度过了一个快乐的暑假。父亲特地领着我们下河捉鱼摸虾,到沟河里逮螃蟹。城里的表姐表哥蹲在岸上眼瞅着我们捉上一只只大螃蟹,惊讶又眼馋。几日后,与表姐表哥告别,我拉着他们的手,真的舍不得他们走。这时表姐便掏出一支我从未见过的花色漂亮的小钢笔递过来,说,送给弟弟,好好学习。我一连激动数日,只要一有时间,就不停地摆弄着这支稀罕的钢笔,妹妹弟弟和小伙伴们都十分眼馋。我却也在懵懂少年的梦想中,顿生一种向往城市的美好愿望。
考上军校后的第一个署假,乘坐青岛至镇江的列车,我早已打算途经蚌埠站下车,先探望年迈的外公和舅舅一家人。这时已双目失明的外公亲切地摸着我的脸,又攥着我的手,并喊着我的乳名说,你出息了,我和你舅舅舅母都高兴啊。你舅舅时常说你从小学习好,人又神气,将来会是块好料子。期间,我向舅舅舅母汇报了军校的学习和生活,更多的便是拉家常。同时,也与在市新华书店工作的表姐和在中国科大读大学的表哥聊天。表姐知道我爱好文字,特地赠送我一本当时市面上紧缺的浓缩版《辞海》。
我的三方娘舅,多年来一直难以会齐。倒是每年母亲都会把老圩和中圩的两个外公与下圩的外婆接过来会会齐,并安心住几日,而两个结拜兄弟的外公,晚年均在我家养老送终。老圩的外公去世时,舅舅吩咐丧事从简,除了两头兄弟姐妹和身边晚辈外,不通知其他亲戚好友。但中圩和下圩的舅舅得知外公去世的消息时,都主动前来吊唁。就是这次送别亲外公,三方异姓的舅舅,才有了几十年来唯一的大会齐。
几十年来,我们与舅舅舅母见面很少,但他们始终关怀着我们至亲的各家。亲舅舅去世时,我们这些做外甥的,却因故没有能送上最后一程。前几年舅母去世,几个外甥约定从各地一起赶赴蚌埠吊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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