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扣牛兄弟

2023-10-23 18:06:29    作者:□ 汪泰    来源:今日高邮

我们插队到生产队时,扣牛才虚22岁,他大名王永田,个头不高,壮壮实实,团脸,跟他说话,一转头望着你,圆溜溜的眼睛,有一点点暴。他比我们大四五岁,我们知青屋,他是常客。

扣牛排行老三,大扣子,小扣子,他属牛就叫了扣牛。农村男孩,小名不讲究,柱子,拴子,网子,扣子,虽少了点雅味,却吉利好长大。大家把老大老二喊讹了,喊成大个子小个子,当时听了还奇怪,老大明明个头不大,怎么叫了大个子,老二个头不小,怎么喊成小个子。

我们下乡前,大队建了电灌站,各生产队顺势通了电,大扣子因为识字,大队把他送到公社培训,便做了电工。做了电工,成了有技术的人,也成了大忙人,装电线杆,架电线,把电通到各家各户。装了电灯,人们可高兴坏了,盯着大扣子问这问那,唯恐大扣子走了,他家的灯就不亮了似的。虽然有了电灯,油灯却不能少,电说停就停。每装一户电灯,大扣子总要反复说,不能让小孩拽着开关拉线乱扽,灯泡一亮一熄的,容易坏,坏了,灯泡难买得很。大人们一听说,便把开关拉线扎得高高的。

平时,电工没什么事,大扣子和大家一起出工,就是个普通大劳力。大扣子的忙时,是稻麦两季脱粒时分。场头上的电动机连着脱粒机,他便不下田了,专门守在场头,看护机器,守护脱粒社员们的安全。小老虎专给麦子脱粒,女社员多,麦把堆成了小山,分把喂把(给麦把松开腰子,散开,推进小老虎口里)一条龙,大扣子喊着:“少少的,少少的。”喂把的一旦推多了麦把,小老虎便“呜”的一声停住了,那是小老虎肚子里的滚筒被麦草塞住不转了,大扣子便急忙跳到电动机闸刀面前,拉下闸刀,对喂把的女人喊道:“你们这些婆娘,要你们少些喂,就是不听,把电动机烧坏掉,你们就称心了。”旁边的女人就说:“你这个大扣子,‘马马’还没有娶呢,就婆娘婆娘地瞎喊了。”脱粒过后,大扣子就又要下大田了。大扣子就把电动机擦得干干净净,电缆线、电闸刀打理得清清爽爽,放进了保管室。

大扣子娶马马,已是二十好几了。姑娘是四队的,长相端正,皮肤黝黑,整天没话,就是手脚有点慢,栽秧在前面,割稻在后面,常有手脚欢刷的姑娘在远处望着她做生活的样子笑。大扣子成了家,在庄子北面靠着河边建了两间茅草屋。大扣子不嫌女人手脚慢,他们和生产队的男人女人一样,日出而作,日入而息,小日子过得和和美美。十月怀胎,老婆生了一个胖小伙,全家人开心得不得了。大扣子的老父亲——大家喊他王老,拎着一大柳篮染得通红的喜蛋,从村西头散到村东头,半瘪的嘴巴乐开了花。

不料一天下半夜,庄上传出女人的哭声,第二天,才知道,大扣子还没满月的儿子,在老婆的被窝里,被“夜摸子”摸走了。好些人为大扣子叹了口气:唉!不过大扣子婆娘的肚子也争气,很快又隆了起来。

小扣子长得像他妈妈,他妈妈有点像欧洲人,长下巴,眼窝有点点凹,嘴巴有点点瘪。小扣子个子不小,话却不多。大扣子自立门户后,小扣子忙起了好多家务。门口的菜地,他浇水。秋后,大清早,小扣子用一柄长长的鱼叉,担起一个竹篾编织的大鸡窝,把一窝半斤大小的鸡带到刚收割完了的田间,抽出笼门,鸡欢快地从窝里窜到田头,看着鸡们拍打着羽毛未全的翅膀,啄食,撒野,小扣子很高兴。他看会儿鸡便捏着鱼叉去巡视田头的河塘、沟渠,然后把用枝条串着的几条鱼挂在鱼叉头,扛着鱼叉回家吃早饭。村里,会寻鱼的,除了猪林子,便是他了。晚上,鸡在田里自动各归各家,小扣子便再用鱼叉把鸡窝担回家。

小扣子结婚迟,那是到扣牛结婚以后,才谈到一个女孩子,更是二十好几了。小扣子寻到了人,老父老母才把心放下来。

与两个哥哥相比,扣牛神气多了,虽然识字不多,读报时生字念半边还能凑合,大队让他做了民兵排长,算是生产队领导班子成员。其实,生产队的民兵除了白天出工,并没有什么事要做。晚上办学习班读报纸,那是新农民的事。

于是扣牛除了上工,也没啥事。但他是民兵排长,管着两支枪——一挺捷克式轻机枪,一支老式步枪,这可是两支真真正正的枪。那年,全县成立了民兵独立团,大队的民兵营就成了独立排,公社武装部发了几支枪给独立排,民兵营长把其中两支枪给扣牛保管,扣牛把这两支枪放在知青屋,我就成了两支枪的实际保管人。当然是空枪,子弹在公社武装部保管甚严。扣牛三顿饭都捧着碗到知青屋,碗一丢,就摸枪,没几天,就摸厌了。我可是把两支枪摸得透熟,用枪瞒着远处的麻雀,扣下扳机,嘴里“叭”的一声,过足了玩空枪的瘾。

扣牛有一支竹笛,夏天的晚上,听他吹过。我们知青组也有两支笛子,还有一把口琴,扣牛爱听我们吹,看我们的指头怎么动。要他跟我们合奏,他说吹不好,可还是参加了。吹得最多的是“天上布满星,月儿亮晶晶,生产队里开大会,诉苦把冤申……”他吹的节奏有点慢,有些音跳出来有点刺耳。我们听他单吹,才知道有些音是不对的,他说他不识简谱,只知道笛子上的哪个孔是什么音,吹出来只是估摸着像不像。这怎么能吹得好呢?但这是他自己悟出来的歌,是他的再创作,我佩服他的认真劲儿和勇气,不识谱,能吹出歌,不容易。如果扣牛有机会好好上学,一定是个爱学习且聪明的学生,但他没有过上学的机会。

他做农活是把好手,他教我们怎样使用大锹才省力,他说:“做生活要用巧劲,抓锹把,手心要空,抓得太紧太实了,手心容易起泡。握住锹把中间的手和锹把要一起搁在大腿上,借大腿用力,膀子才不吃劲。”说完,往手心吐了口唾沫,搓了搓手,示范给我们看。我们记住他的话,慢慢加以实践。晚上,他教我们搓草绳,做箕筐,用草绳编箕筐,打箕筐顶端的绳结。嘿,这箕筐的绳结还蛮复杂的,学了好多遍才勉强打好。他还说:“在乡下,要学会打绳结。”“打绳结?”我们不以为然。他说:“比如牛桩结就有不同的打法,把牛拴在树上和树桩上,是不一样的。结打不好,牛容易挣脱了跑走,就麻烦了。”他把两种牛桩结打给我们看。我们边看边学,体会到还真是不一样的。会打了以后,我们再揣摩揣摩,发现两种结绳索走向的脉络一样,只是一个把绳子围着树干绕来绕去,一个是绕好了结套上去,用了牛桩结,牛儿越拽越紧,挣不脱。他还教我们打油瓶结,说油瓶结打不好,会摔破瓶子损失了油,打了油瓶结,越拎越紧,走多快都不要紧。多少年过去了,这牛桩结和油瓶结,我都没忘。

前几年,我到第二故乡转了一圈,巧得很,在去村里的路上,遇到了扣牛,我们都很快就认出了对方。他说了半天。说改革开放后,他和好多哥们南下南京,北上天津,打工赚了一些钱,如今,儿子在县城开了一爿小石膏模具厂,生产家装用的各种线条。老婆在城上带孩子,他可不高兴上城,熟人不得一个,心慌。他在家忙忙菜地,不时向城里送些新鲜蛋禽菜蔬,闲下来喝茶聊天打麻将,过着快乐单身汉的日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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