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4-01-25 19:59:47 作者:□ 周游 来源:今日高邮
寒冷的日子,我像鹪鹩一样寻找可栖之枝……
迷颩没腾地,我走进了扬州个园。个者,竹叶也。园主是清朝两淮盐总黄至筠。“筠”是竹子的雅称之一,从他的名字可知他的情趣。他在园内广植秀竹,暗合了袁枚“月映竹成千个字”(《随园诗话》)诗意,就连园名也取“竹”字的半边,可见园主的心智。这里植有各种各样的竹子,有斑竹、紫竹、苦竹、晏竹、龟鳖竹、罗汉竹、慈孝竹、茶秆竹、玉镶金竹、金镶玉竹、黄皮刚竹、黄槽刚竹……还有一些我不知名的竹子,无不翠扑人面,顿生寒意。园内住宅很大,一间连着一间,俨然迷宫。整个园子以宜雨轩为中心,别具匠心地构筑了四季可观的山色,既有南方的纤秀,又有北方的粗犷,融汇南北两派叠石技艺于一园,是国内仅有的造园孤例。窃以为,建筑的审美价值不仅仅表现在物体本身,更主要在于精神层面上。精神是建筑的魂魄,内涵深刻,其外在的形体就更具有审美价值,正是精神的不朽,才使得建筑得以穿越时空而不朽。行脚个园,我惊艳淡冶而如笑的春山,体会苍翠而如滴的夏山,欣赏明净而如妆的秋山,最终面对惨淡而如睡的冬山……尽管“春夏秋冬半日间”(邓永清《访个园》),但是丛竹翳路,我不敢驻足。诚然,它们看似超然,不屑一顾于世俗的纷争,纵然季节更替也改变不了它们的颜色,但是假山围墙限制了它们生存发展的空间,始终无法逃脱,难免盘根错节,难免无风而涛,难免明争暗斗。那就是命运,我没有权力改变它们,只能选择离开这个令我寒心的地方……
出了个园,我在街头小酒馆浮一大白,直奔荷花池。此池原名南池、砚池。清初盐商汪玉枢曾在此建有别墅,是为南园。据赵之壁《平山堂图志》记载:“隔岸文峰寺有塔,俗称‘文笔’,故称南池为砚池。汪氏因于南园题曰‘砚池染翰’。”园主购得太湖奇石九峰,大者过丈,小者及寻,玲珑剔透,传为宋代花石纲。乾隆皇帝南巡至此,大加赞赏,赐名为九峰园,并纪事略。后来园主奉旨挑选二峰送往京师御苑,扬州今尚存二峰,一在瘦西湖,一在史公祠,号称“南园遗石”。嘉庆年间南园渐圮,咸丰年间废而不存。荷花池四季皆美,春有“小荷才露尖尖角”(杨万里《小池》),夏有“映日荷花别样红”(杨万里《晓出净慈寺送林子方》),秋有“留得残荷听雨声”(李商隐《宿骆氏亭寄怀崔雍崔衮》),而今“收尽莲歌冷碧塘”(王镃《败荷》)。其实,无论荷叶田田、莲花亭亭抑或凋零,它们无不拼命地营养莲藕,直至干枯。满池的枯梗残叶虽不能再以红花绿叶令人赏心悦目,却彰显着它们的孤傲自信。它们不负光阴,不虚此生,默默地贡献出生命的全部意义。容颜老去,而留在诗行里,落在丹青上,定格在一帧一帧影像之中的圣洁和婀娜,有谁会忘记呢?冬荷也不孤独,它有银杏、黄杨、梅花、刺柏、松树、榆树、槐树陪伴,有无数的鸟儿为它歌唱,还有我,还有风儿。而我年近花甲,学无所成,业无所就,愧对冬荷……
扬州虽好,但非久居之乡。天已向晚,我便打车回归。路过镇国寺,我想下车访佛。走进寺门,我感觉这里安静得不食人间烟火,回头看见牌坊上面镌刻着“来此为甚”四个金色的大字。是谁在问?我也自问:我不信佛,来此为甚?我不知道该往哪里走,我这样忧伤,也许是永恒的乡愁。时间已经黄黄昏昏,风儿选择了昏迷,我选择了一个人在甓社湖畔散步,看见一丛连着一丛、一片连着一片的芦苇,情不自禁地沉吟古老的诗句:“蒹葭苍苍,白露为霜。”(《诗经·国风·秦风·蒹葭》)苇叶已黄,芦花已白,俨然人到暮年。我之所以选择“在水一方”(同上),绝非是为“所谓伊人”(同上),而是为了安顿自己的灵魂。至此,我又记起帕斯卡尔脍炙人口的名言:“人只不过是一根苇草,是自然界最脆弱的东西,但他是一根能思想的苇草。因而,我们全部的尊严就在于思想。”(《思想录》)晚风飒然而至。几只小鸟从芦苇丛飞出,芦花悠然飘飞。没有谁可以左右风向,芦花的命运注定随风飘逝,但这又有什么关系呢?不问东西南北,顺其自然,该破土的时候就破土,该拔节的时候就拔节,该扬花的时候就扬花,该牺牲的时候就牺牲,只要生活过葱茏过潇洒过,作为生命,就足够了。
夜来了。我迎风站在芦苇丛中,华发飞扬起来,犹如芦花,非常开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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