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4-04-08 17:20:51 作者:□ 李莲 来源:今日高邮
外公离世28年了,我常想起他。
1979年,在新疆哈密某空军部队的父亲转业到高邮,9岁的我和父母终于回到了家乡。伴随着父亲爽朗的笑声,他把我像礼物似的从汽车窗口塞进车厢,嘱咐亲友将我带到外公家。
外公家住特平村。他给我的第一感觉是很严厉。那天,一个穿着浅蓝色中山装的小男孩放学回来,白净的脸上长着一对小眼睛,显得很腼腆。外公没等他放下书包就大声命令:“去!着炉子去!”母亲在新疆看的照片上的男孩就是他——大我两岁的哥哥。
外公很能干。他将鞋帮和鞋底并合,夹在腿中间,用锥子和线一戳一勾一拽地将它们缝合在一起,一个晚上能绱好几双鞋子。哥哥和我们住进了城里只有20平米的屋子里。外公来了,手持瓦刀在屋外一小块空地上,就着和好的水泥将砖头砌成墙,在搭建的屋顶上用泥浆糊压住茅草和雨毡,我们终于有了间小厨房。住了几年,它都没漏雨。外公每次来,都会在家门口的小巷子里塞给我和哥哥零花钱,我俩将钱揣进口袋,咧着嘴嘿嘿地笑。妈妈知道后,不许外公给我们钱,但他仍然会悄悄地给我们,我俩依旧是笑嘻嘻地收。
我上学时,每个寒暑假都会去外公家玩,发生的一些趣事记忆犹新。有一次,外公叫我看着放在长凳上晒的糯米粉面,防止有鸡啄。我出去玩得忘了,在很远的地方就听到他大炮似的声音:“莲呀!……”吓得我像只小兔子飞奔回家,那声音估计全村人都能听见。还有一次,外公带我去田埂上种豆子,他站着拿根细长的木棍,对着地戳一个小洞,叫我丢豆子进去。每隔一段距离,我就要弯腰一次,外公好坏!外公也有可爱的时候,有一年夏天我没玩几天就想走,不知道为什么太阳帽总找不到。原来是外公不想我走,悄悄藏起来了。我执意要走,外公像往常一样,去面店里下碗馄饨,端给我吃。
外公64岁时开了爿小店。他来城里进货,我喜欢陪他去。他走路很快,我根本赶不上他。他常常是用扁担挑着货走回乡下,如果半路上遇见开着拖拉机的熟人就顺便搭个车。外公喜欢看人打牌,也爱帮人做事。他经常不在店里,我们戏称他的店叫“无人商店”,很多人赊账买东西,有无借条他都不计较。外公开店整20年,直到他离世前一个月。
我二舅住到城里后,外公一个人住,他的生活少了人照料。有一年冬天我去看他,看见炭炉边冻着的油瓶,旁边还摞着十来个没洗的碗,感觉又好笑又心酸。
我20岁生日时,母亲关照我不要告诉外公。我无意说漏嘴了,生日那天,外公特意来了,并丢下40元钱。外公平生不吃鱼,喜欢抽大前门香烟,我工作后每年会买条好烟给他。估计他舍不得抽,想必也是拿到小店卖去了。让我最为感动的一件事,是我生养的那天晚上,产后的我睡在病房里,头发花白的外公静静地站在门外走廊上,默默注视了好一会,才悄悄地离开。
我一直觉得外公的身体硬朗,至少能活到90岁。即使他临终前住进我母亲家的几天,我都不相信他生病了。外公在奄奄一息的弥留之际,一直等他在外地的小儿子一家匆忙赶来,才闭眼。
外公去世那天恰好是正月初四、星期四。整个家族的人站在院子里听我的表弟宣读悼词,讲外公是个非常注重子女教育的人。曾听亲友说二舅考了三次大学,由此可以看出外公很重视教育。出殡时,街坊邻居都为他送行,每隔百十米就有户人家门口的桌上放着供品,每经过一处我们就全体跪拜一次,鞭炮声随之响起。我母亲伤心地哭泣道:“嗲嗲呀!再也看不见你在这条街上玩了!呜呜……”
外公走了。如今,他只有在我的梦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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