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4-04-11 18:11:53 作者:□ 陆忠场 来源:今日高邮
汪曾祺没有辜负老师沈从文的激励与厚望,“你手中有一支笔,怕什么!”以手中之笔,成就了传世经典之作,创作了优美的诗词和书法,还留下了富有特色的文人丹青。在生活中,他于随意或深意中写下了一些纸条,也收到夫人及其他人的小纸条。在他的作品中,一些精短、优美的小段,亦如香气袭人的文学纸条。如他的散文《葡萄月令》,以一月到十二月葡萄生长为线索,每月给葡萄丢上一张唐人绝句般的纸条,葡萄收到后更加欢快地生长。
1935年夏,汪曾祺考入江阴南菁中学读高中。1937年,汪曾祺17岁。读高二的他,有了初恋。暑假里,他给初恋的同学写情书,父亲在一旁“瞎出主意”。可能是恋得真挚、热烈,也许是有了家人的支持,汪曾祺的高中同窗、94岁高龄的章紫回忆:高二有天上学,我们一进教室,就看见黑板上有人写了一黑板情诗,不是新诗,是旧体诗,是汪曾祺写的。他跟我们一起看,看了之后,他自己把黑板擦了。这首情诗,是敞开的心扉,是放大的情书纸条。汪曾祺的表白,大胆、热烈,挚诚、浪漫。初恋如春雨,下着下着,就过了季节。短暂的初恋,令人留恋。
汪曾祺和施松卿是西南联大同学,汪曾祺读的文学系,施松卿因患病、休学,后由物理系、生物系转至外文系。据比施松卿高一届的外文系许渊冲回忆:施松卿长得清清秀秀,淡淡的眉毛,细细的眼睛,小巧玲珑,能歌善舞,行屈膝礼时显得妩媚动人,无怪乎有人说她是林黛玉了。当时,追这位“林妹妹”的不少,施松卿没看上。因施松卿爱好文学,早已暗生情愫,将媚眼盯上了汪曾祺。晚年的施松卿在接受采访时说:“我当时爱看曾祺写的小说,譬如《小学校的钟声》和一些作品。小说写得很好,我很崇拜他。他的小说体现了他的人格。”1946年前后,汪曾祺常患牙疼,施松卿陪他寻医买药。同年8月,汪、施二人从昆明经越南到达香港,施松卿要先回福建家乡,汪曾祺欲去上海,在此汪曾祺就跟女友暂时分别了。临别时,施松卿含泪从船上扔下一本书,书里夹着一张纸条,写着:“这一去,可该好好照顾自己了。找到事,借点薪水,第一是把牙治一治去。”汪曾祺很珍惜这张纸条和这份感情,将这一细节铭记于心,并写入次年9月发表的小说《牙疼》。
1957年下半年“鸣放”时,受组织一再动员,汪曾祺写了题为《惶惑》的短章,发在单位的黑板报上。文章极短,看的人极少,但对他伤害极大。1958年,就因这篇短文被补划为右派。汪曾祺在《惶惑》中写道,群众对人事工作意见很多,人事部门几乎成了“怨府”。他商榷,是否可以考虑吸收一般群众参加人事工作,多听听各方面的意见。这一“商榷”就商榷成了右派。揪去批判、撤职思过、下放改造等都来了,汪曾祺被下放到张家口农业科学研究所。出发那天,施松卿因所在机关搞军事化训练,不许请假。汪曾祺给妻子留下一张纸条:“等我五年,等我改造好了回来。”背起行李,上了火车,奔着张家口而去。汪曾祺的纸条,是对坚贞爱情的笃信,是对自己能够成功“改造”的笃信,是对形势总会往好的方向发展的笃信。结果只用了一年多时间,农业工人们纷纷要求为他摘去右派帽子。1960年8月,农科所领导宣布对汪曾祺的摘帽决定,先留在办公室帮助工作。摘帽之后,汪曾祺轻松无比,异常痛快。
被称为“党内第一支笔”的胡乔木,和汪曾祺是有神交的,对他的作品表示充分的肯定和赞许,并像关心其他高级知识分子一样,真心帮助汪曾祺解决一些实际困难。1979年,胡乔木写条子,提出把汪曾祺调到社科院文学所工作,并同有关方面打了招呼。1980年,胡乔木可能认为将汪曾祺调出北京京剧院,放下编剧工作,会更有利于他的创作,就顺手在一个香烟壳上写道:“汪曾祺进作协。”胡乔木两次写条子,热情予以援手,真诚帮助汪曾祺调动工作,改善和创造好的工作环境,以发挥他的创作才能。汪曾祺尽管对用香烟壳写条子的做法有点异议和微词,但还是从自己不宜理论研究的实际出发,喜欢自由自在地创作,同时以为北京京剧院的工作环境也好,故两次都没有赴任。
1980年八九月间,杨毓珉在代表北京京剧团到文联开会汇报工作时,提到了汪曾祺写小说《受戒》,引起了《北京文学》总编李清泉的兴趣。当年《北京文学》第10期拟定为“小说专号”。身边出现这么一篇“味道十分迷人”的小说,李清泉当然不肯放过。李清泉给汪曾祺写了张条子,大意是听说你写了篇小说,给我看看好不好。汪曾祺当天就请人将稿子送给了李清泉,并附上一张纸条,说:“发表它是要胆量的。”李清泉反复审读小说,看不出政治冒犯,拍板发表。《受戒》的发表,得益于改革开放的好时代,得益于汪曾祺的辛勤探索,得益于李清泉的文学慧眼和艺术胆量,也得益于两张纸条的传递,一个敢创作、敢激将,一个敢签发、敢担当,成就了一段文坛佳话。
有一天,邓友梅收到个大信封,一看地址是老友汪曾祺寄来的。赶紧打开来看,是一幅画,画的铁干梅花。树干树枝都是墨染,梅花是白色。“画中夹着个字条,上边说:‘你结婚大喜我没送礼,送别的难免俗,乱涂一画权作贺礼。画虽不好,用料却奇特。你猜猜这梅花是用什么颜料点的?猜对了我请吃冰糖肘子……’我跟舞燕猜了两月硬没猜出来。有天开会见到曾祺。我说:‘我们猜到今天也没猜出来,肘子不吃了。告诉我那梅花用的什么颜料吧!’他冲我龇牙一笑,说:‘牙膏!’”汪曾祺给老友赠画,竟用牙膏点缀梅花,真是奇想、独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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