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4-08-25 17:15:57 作者:□ 周游 来源:今日高邮
前些日子寓居沪上,我翻阅了清代诗人王士祯《渔洋诗集》、赵执信《饴山诗集》、汪为霖《小山泉阁诗存》和朱受新《木鸢诗稿》,几乎每天都去汾阳路、岳阳路和桃江路交汇处的三角形街心瞻仰普希金纪念碑,然后沿岳阳路走亲访友,沿街梧桐无不一树绿荫,一树蝉鸣。汾阳路流淌着蝉声,或高或低,或远或近,无处不在,不绝于耳。即便回到寓所,我还隐约听见清代的蝉声——
双树有鸣蜩,孤情伴寂寥。
自缘饱风露,不肯逐金貂。
驿路关门雨,斜阳浦岸潮。
年年行役处,为尔几魂消。
——这是王士祯的《蝉》。王氏是山东新城(今山东桓台县)人,顺治十五年(1658年)进士,由扬州司理累官至刑部尚书。以诗名于时,为有清一代宗匠,与朱彝尊并称。此诗从品德、声音、情怀等方面对蝉进行了栩栩如生的刻画。写蝉实为写人,在以蝉明志写自己孤高志向的同时,还流露出诗人一丝淡淡的乡愁。路边两棵树上有蝉鸣叫不停,它们性格孤高,甘愿忍受寂寞。只是因为已经饱餐了风露,所以从不追求显贵的生活,你看蝉声鼎沸就像驿路上的“关门雨”,夕阳下的“浦岸潮”,古往今来,有多少游子闻蝉伤神。王氏是继司空图、严羽之后倡导神韵理论的又一大家,是“神韵说”的“集大成”者,也因标举“神韵”而名声大噪。遗憾的是,王渔洋平生只拈出“神韵”二字,并未作出正面系统阐述。
蜕化知何故,传声秋树端。
虚随貂作饰,剩有露为餐。
蟋蟀劳相和,螳螂遣暂安。
严霜休太逼,已怯早来寒。
——这是赵执信的《蝉》。赵氏是青州府益都县颜神镇(今山东淄博市博山区)人,清初诗坛“六大家”之一,早年非常顺遂,十四岁中秀才,十七岁中举人,十八岁中进士,任右春坊右赞善兼翰林院检讨。此诗是蝉的苦诉,直言后悔蜕化成蝉,原因有三:一为生活清苦,二为居处孤寂,三为环境险恶,虽有蟋蟀唱和,但有螳螂暗害,尤其“严霜休太逼,已怯早来寒”则道出了对政治倾轧的担心和恐惧。需要特别指出的是,这时,赵氏虽身处宦海,但能居安思危。康熙二十八年(1689年),赵氏二十八岁,因佟皇后丧葬期间观看洪昇所作《长生殿》戏剧,被劾革职。此后,赵氏徜徉林壑,直至老死。值得一提的是,赵氏是王士祯甥婿,然论诗与其异趣,强调“文意为主,言语为役”(《谈龙录》)。在当时的诗坛上,王氏“神韵说”风靡一时,唯有赵氏在创作上和理论上与其分庭抗礼。赵、王二人由原来相互唱和、彼此欣赏发展到相互诟厉,互不相让,乃至老死不相往来。
出身原不洁,一夕占高林。
说露惊闺梦,谈风乱客心。
妆分齐女鬓,冠耀侍中簪,
日日浓阴里,当窗伴苦吟。
——这是汪为霖的《蝉》。汪氏是江苏如皋(今江苏如东)人,乾隆四十四年(1779年),汪氏年方十七,赴京赶考,中武进士,被授厦门参将。不久,援川运例捐纳刑部湖广司郎中(正五品),颇受刑部尚书胡季堂器重。好景不长,汪氏很快就被卷入“《一柱楼》诗案”和“《西斋集》案”,差点尽毁前程。所以,他以低姿态进入抒情世界。可以说是露惊了闺梦,也可以说是蝉惊了闺梦,究竟是蝉谈风乱了人心还是人谈风乱了蝉心?诗人故意将惊者和被惊者、乱者和被乱者的身份混淆,使得二者形成互感、互嵌、互变的关系,含蓄表达了因受两案牵连而不知如何述说的苦闷和憋屈。最后,由蝉及人,一个“伴”字将两者境况和心情联系起来。此心如蝉,虽然遭受种种不平际遇,但是依然保持积极进取的心态。
抱叶隐深林,乘时嘒嘒吟。
如何忘远举,饮露已清心。
——这是朱受新的《咏蝉》。朱氏是苏州吴县人。此诗语近情遥,抒发了诗人待时而动的个人抱负。蝉抱叶而藏,不愿居高临下。如有机遇,也会放声歌唱。不求“远举”,但求饮露清心。其中诗人的形象更像一个高洁的隐士。蝉者,禅也。平心而论,蝉从默默无闻到一鸣惊人,经历了蜕变的痛苦,尽管生命极其短暂,而它参透了生死之后,也就看淡了得失,能歌则歌,能飞则飞,是一个了不起的修道者。关于朱氏,无论《苏州市志》还是《吴县志》都不曾为其立传,生卒年也不详,好在他有一部《木鸢诗稿》传世。
窗外,蝉声依旧,如雨,如歌。夜不能寐,我走出寓所,沐浴着蝉声,走近普希金纪念碑,醉眼看那半身胸像如蝉一般,“乍移深树影,又听别枝声”(爱新觉罗·玄烨《咏蝉》)。夏天有蝉陪伴,有种难以言说的乐趣,感觉这座城市没有遗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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