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带几个小区相邻，一条辅道路牙边闲空处，摆了个皮匠摊点。一张半新半旧的老黄色油布伞下，放着一台沾着油渍的手摇机，在满是青筋凸起、茧皮板硬的一双大手摇动操作下，咔嚓咔嚓响个不停。一个脸上皱纹堆积、容颜枯槁的老师傅，整天都在忙碌。缝鞋帮，绱鞋底，打铆钉，换拉链，因价钱公道，又靠居民点，生意一直都不错，所以老皮匠也忙得有些精神。

我是这个摊点的老顾客，衣服鞋帽等有断线破绽之处，就拿来给这皮匠师傅修补修补。倒不是舍不得换新的，实在是有些物件损坏太快，远不到使用期限就出毛病了。八成新的皮夹克拉链卡死了，得来涂点蜡固固齿;皮鞋脱胶了，得用尼龙鞋线绱好。花点小钱能解决大问题呢。

前些年，二维码还没有行用开来，大家都是用钱币付账，十元五元的大小票子来来回回地飘着，几个一元伍角的硬币在搪瓷罐中扔得叮当响，而老师傅看着顾客们高兴地把修好的物件拿回家，脸上闪露出微笑。如今，大小商贩都用起了二维码，人们用手机支付交易成为常态。有一天，皮鞋脱胶了，就拎着来到皮匠摊。坐等涂胶绱鞋的工夫，看到老师傅也有了个二维码卡片，挂在墙面上。我掏出手机，打开支付宝准备付账。老师傅感觉到我的动作，头也不抬，轻声问了句：“没有零钱?”我说：“少一块，只有九块。”“那就行。”他略微抬了抬头，伸手接过一张伍元、两张贰元共三张票子，揣进上衣口袋中，顺手就把绱好的鞋递给了我。这怎么好意思!我赶忙用支付宝结了剩下的一元账。邻近做熏烧生意的人称杨二嫂的见状，调侃说：“收现金老头子手上宽绰些，二维码是儿媳妇帮办收账，那就成‘老鼠洞倒拔蛇’了。”“你一天到晚尽胡说!”老皮匠脸上有点不自在。

几个月后的一天，寒流肆虐，冰天雪地，冷风沁骨，我来找老皮匠修有毛领的皮夹克拉链。骑车戴个皮手套，手指头都冻得生疼。老师傅能出摊吗?远远就见大黄伞支在原处，我喜出望外。走到跟前，只见老皮匠正在忙碌着，也跟我这个老主顾打了招呼。我注意到，天虽冷得很，可老皮匠的手穿线摇针，上蜡固齿，一如往常。再一看，他身上外面是个劳作的大护衣兜，里面着了件崭新的羽绒服。邻近的熏烧摊主杨二嫂风口中冷得直跺脚，见鞋匠这边生意好，羡慕地说：“老皮匠儿子媳妇孝顺呢，把他平时的零钱毛票换成了整数，给他存进了银行;二维码里的钱取出来不够，就又贴了些，一口气买了两件上千元的羽绒服，老头老太一人一件。”这话说得老皮匠开心地扬起了头。

皮夹克修好了，价钱还是那么公道。我赶忙扫了老皮匠的二维码卡片，付了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