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淡白梨花面的外婆

2024-10-14 17:27:58    作者:□ 左文根    来源:今日高邮

外婆如果还活着的话,今年100周岁。

外婆早不在了,我很想念她。

记忆中的外婆家,在三垛镇的西二街上。外婆对门住着堂房舅外公。绕过舅外公这边的一排人家,南边有一条河,宽约五米的样子,河水是从南边的三垛河引来,碧清碧清的。外婆和母亲常在这条河里淘米洗菜,用木槌在河边石板上槌打厚实的棉被套和衣服。有一年弟弟在河边玩,滚落到河里,幸亏一条西瓜船路过,船上人捞起了弟弟。外婆说那是东边兴化来的西瓜船,要记住人家的救命之恩啊。

我七八岁的时候,外婆在三垛街上的缝纫机店上班,干些来料加工的活计。一天干下来,满身沾的是线头布屑。尽管收入微薄,外婆从不悲观叹气。有时我被外婆搀着,路过缝纫机店时,还能闻到布料的味道。

外婆脚虽小,但走路很快,在镇上后二街青砖铺成的路上,她每天来去匆匆,精神得很。外婆很特别,一辈子坚持青盐刷牙、温水漱口,从未改变。

我小时候生活在外婆家隔壁巷子里的爷爷家。在那个困难的年代,外婆总是留几段煮熟的山芋、胡萝卜,在我路过她家门口时悄悄地塞到我手里,为的是不让好面子的爷爷发现。这山芋、胡萝卜,有时当零食,有时当主食。

妹妹刚刚学会走路,也常常蹒跚地摸着巷子里的老砖墙,去找外婆要水果糖吃,小嘴里含着糖再摸着墙回爷爷家。

后来,我们回县城生活了。临别前,寡言少语的外婆抹着眼泪,舍不得我们走。记忆里,人前流泪的外婆,是罕见的失态。

外婆对我期望值很高。每次暑假回去看她,她都会问我一些诗歌、谜语、歇后语之类的问题。她的眼里闪着光,满脸的期待,而我,有的问题知道,有的不知道。我能回答了,她就笑,说邻居家的两个孙子,一个孙子答对了,另一个呆一点,她夸那个答对的邻家孙子聪明,也是婉转地夸赞一下我。从小我对文史类有点兴趣,也许就是为了外婆眼里的光。

记得有段时间学写毛笔字,外婆饶有兴趣地看我写,不说好坏,只说镇上东边一条巷子里,有个还俗的老尼姑写的小字非常好看,让我去看看。我来到外婆说的地方,果真看见一个小老太太在家里扫地,眼神锐利。回去后告诉外婆,外婆叹了口气:一辈子没结婚,无儿无女,也是可怜。很多年后,家里追悼先人做佛事,请了这位老尼姑,果真看到她一笔工整的颜体小楷。外婆说的是真的。

我小学的一篇作文《我的外婆》,被老师贴在学校公告栏里展示。我把作文特地带回去,读给外婆听。一听是写她的文章,外婆乐开了花,问我“淡白梨花面”是什么意思,我说就是皮肤白的意思,外婆听了,脸都红了。外婆还说我写她的身高不对,她大概一米五多点,我用了“矮个子”这个词语,她让我改成“‘大事人’的身高”。“大事人”是镇上的土话,意思是中等个头。原来,外婆还是个爱美的人呢。

我猜想,作文上了学校公示栏,对于没有正儿八经上过学的外婆来说,就是很了不起的,不亚于登上了县刊省报。她为外孙高兴。

暑假里路过外婆家门口,喝水。她问什么时候来吃她煮的饭,我搂着她就不走了,她乐呵呵地去买菜做饭。

外婆的拿手好菜:汪粉块、煮鱼。汪粉块,外婆习惯用四四方方的山芋粉做,没有老鸭血、公蟹油这些高档货,甚至没有猪油渣,就是配上普通的蚕豆瓣,青白相间,比豆腐口感更滑腻,别有风味。煮鱼的时候,外婆像个大厨师,生姜切丁,葱花细碎,蒜瓣小片,都切配好了放进小碗里备着,鱼下锅时还在跳。鱼多用三垛河里的鲫鱼、鳊鱼。外婆说那是活水鱼,大河里的鱼肉鲜、煮不烂。

外婆快70岁那年,在雪后的青砖上滑倒了。老中医要求用绳子绑住夹板、利用砖头重量拉伸,让骨头慢慢长起来。外公心急,不到时间就让外婆拿掉了牵引的绳子夹板,结果骨头没对齐长好,后来外婆就一直拄起拐棍,但从没埋怨过外公。

行动不便的外婆在老家拖了几年,不想上县城麻烦儿女,最后实在没有办法,只好来高邮儿女家了。

外婆住在我父母家的时候,看到了我下岗后的窘境,也看到了我的消沉。那一阵子,我沾上了抽烟、喝酒,有时醉酒后不敢回自己小家,又没地方去,只好到父母家醒酒。外婆看着我,很心疼,倒杯水给我,把拐棍在地板上捣了捣,重重地说道:痴儿,人生三富三穷才到老,你才经历几遭啊!

从不说重话责备人的外婆,她的这句话,深深刺痛了我。我面红耳赤,后背冒汗,亦如醍醐灌顶,让我很快警醒起来。在外婆的鼓励下,我不再眼高手低,终于谋了一份新的生计。看到我重新振作起来,外婆笑眯眯的。

有一天,母亲告诉我,外婆可能不行了。我赶紧去看她,敲门没人答应,推门门没锁。房间里充满了空气不流通的霉味,没有日光、灯光,隐约看见她在昏暗的床上躺着。我轻轻地喊着外婆,她没有回答,只听见她细微的呼吸。我摸了摸她的手,手冰凉,也没有反应。我焐着她的手,在昏暗中站了良久、良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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