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4-10-21 19:42:55 作者:□ 杨本琦 来源:今日高邮
我出生在兴化,四岁时举家来到界首镇外祖母家。千年古镇滋养了我的整个青葱岁月,我却总在远处眺望着那陌生而又亲切的衣胞之地——兴化。
我们家原先住在兴化城的杨家大院里,家人多在杨氏典当行里做事。不幸的是,祖父母去世后,姑姑和叔叔相继生病,因无法买到足够的盘尼西林而过早地离世。没过几年,杨家大院又收为公有,我们家就在东门的吴家巷里租了房子。
我读小学的时候,第一次跟着父母重回兴化小住。父亲带我们姐弟去看有传奇故事的五日大楼,驻足在四牌楼前,给我们讲牌匾上名人的故事。
那时兴化城里的街道不是很宽,最让我好奇的是城里有不少纵横的河流,甚至沿街的店铺前也会有一条河。我们家从吴家巷出来,向北、向南都有河。记得南边的那条河里,停泊着一些船只,船上有背着葫芦的孩子,船边蹲着洗衣服的女人。
父亲曾回忆,我母亲年轻时勤快不娇气,怀孕我好几个月的时候,还提着竹篮去汰洗衣服。一脚跨到船上,因为身子重、用力猛,自己跌倒在船尾,还把蹲在船头玩耍的小男孩撞进了河中。孩子的母亲立即跳进河里,把小孩捞了上来。船主没有过多的责备,母亲可吓坏了。据说孕妇跌一跤,小孩子的脐带就会在脖子上绕一圈,我生出来时果然如此,父亲就给我的名字取了个“脐”的同音字:琦。
父亲在高邮几十年,一直乡音未改,他常对我们说兴化民风淳厚,家家书声朗朗,历史上出的秀才、举人多呢,说东门外还出了个状元李春芳。父亲是赞美家乡,也是在鼓励我们好好读书。母亲的连家店里,常有两位年长者坐这里谈古论今。父亲听他们谈《水浒》的时候,就会接一句:写《水浒》的施耐庵是我们兴化人咯!
记得每到清明,父亲就带着弟弟回老家,给已故的亲人扫墓。弟弟说:那时的墓地都在乡下,去时必须坐船,经过的都是些大河,船却不大。父亲生性胆小,小船颠簸在满河的大水里,他们紧张得话都不敢多讲。
1976年防震期间,我和大姐回到吴家巷,把必须保护的家具调整好位置。整理好东西,姐姐想起隔壁巷子里的女同学,我也想起那巷子里总倚着放墙边的大磨盘,就前去一看。十多年了,磨盘果然还在原地,我竟然像老友重逢一样,有些兴奋。而姐姐的女同学已人去屋空,玻璃窗前,我曾看到她们在一起交换照片的情景。
那些记忆中的河流,有些已经填平变成了街道,街上多了骑自行车的人。记得我和姐姐走到一条街的拐角处,遇到一位骑着自行车的年轻人,车龙头摇摇晃晃,不断地打着车铃铛,嘴里还嚷嚷着:让一让、让一让!我和姐姐忙不迭地躲闪。定下神来,我们相似一笑,原本的水乡县城,骑自行车的也多起来了。
光阴荏苒,一晃许多年过去了,我们姐妹都退休了,就跟着弟弟一起回老家,给安息在楼子镇严家村的老祖扫墓。坐在出租车里,看到街道更宽敞了,路上的出租车和私家车来来往往。兴化千岛菜花节试开幕的大幅广告牌,引人注目。我就提议来个先睹为快吧,弟弟说,我们到墓地是要坐船经过垛田的,你们会见识到的。
很快,车就到了严家村。站在高高的庄台上我第一次看到,垛田就像若干不规则的岛屿,与河流纵横交错,那条条小河就像陆地上的前街后巷,路路相通。船行走在水里,就像车行驶在路上。水面倒映着蓝天白云,我们的船就贴着云朵,在河流中穿行。
高出水面许多的垛田上,长的都是香葱,每棵都蓬勃肥硕。只见几个衣着鲜亮的女子,站在船上,将长柄水舀往河里一伸,手背再往上一挥,如珠细雨就落在了一片香葱上,连空气都湿润了。第一次看到此等景象,让我高兴得手舞足蹈,难怪祖先创造的奇迹已成为世界农业文化遗产。第一次来老祖墓前祭扫,邂逅这奇特的景象,原本忐忑的心情轻松了许多。
以前父亲带着弟弟,曾多次在杨家大院门前流连、张望,不忍踏进去看它破旧的容颜。又一个春天到来的时候,我们终于看到了重新修建的杨家大院。跨进大门,一种莫名的感动。大姐兴奋地说,这里居住的都是杨家宗亲。当时,我们家住的是大屋的东边,东厢房是她睡觉、学习的地方。我们细看了每间屋子,又蹬上室内的楼梯拍了一些照片,我们姐弟四人还在大院门前合影留念。
当年事已高的母亲看到照片时,满心的欢喜,立即打开话匣子说,住在对门的四爷爷,每天坐在八仙桌前喝慢酒,给她讲兴化城的前世今生;说我们的爷爷,是典当行不可多得的管事。还有堂姐阿顺子(学名杨本英)俊俏利落,做事时总是喜欢哼个小曲,歌唱的好听得扎实呢!又告诉我们,大院里谁家的螺蛳煮得最香,说大姆妈怎样教她做醉蟹……听着老母亲的话,一切仿佛就在昨天。
今年清明节期间,我们姐弟仍回老家给老祖扫墓。政府为了保护垛田,优化农村环境,我们家祖坟已迁到了城郊的冷家公墓,驱车即到。墓园里青松翠柏,肃穆幽静。我们在用鲜花告慰祖先时,心里满是欣慰与感激。一方黑色的大理石墓,寄托了我们对亲人的哀思,也成了我们连着故乡的一条纽带。
我们姐弟边走边谈论着盐宜铁路设有兴化东站的消息,谈兴正浓时,就来到了杨家大院门前。只见大院门前不远处,一座高架桥的引桥横卧在它的面前,原先大院一排整齐的格扇门,在桥的映衬下好像矮了许多,门上挂着一把黄铜锁。我们木然地站在门前,好久没有讲话。环顾四周,西边的老邻居们已经搬走,剩下一排空屋子。唯有两家院墙上爬满的爬山虎,绿油油的叶子在微风中轻盈地抖动,好像在窃窃私语些什么。
仰望长龙般的高架桥,再回望古色古香的杨家大院,我知道记忆中的故乡已经远去。站在这历史与现代的交汇处,我打开手机,拍下门前“江苏省文物保护单位”的石碑,把所有美好记忆装进行囊。默默转身离去时,前方是一片耀眼的阳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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