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高邮APP
数字报
今日高邮公众号
视听高邮公众号
头条号
高邮市融媒体中心  新闻线索:0514-84683100  网络辟谣
首页
  • 今日高邮APP
  • 手机版
  • 今日高邮公众号
  • 视听高邮公众号
  • 头条号
首页 > 文学艺术 > 文学
友 谊 地 久 天 长 ——汪曾祺与聂华苓二三事

2024-10-24 18:07:45    作者:    来源:今日高邮

享誉国际文坛的“国际写作计划”,是聂华苓夫妇于1967年创办的。它有计划有目的地邀请各国作家到爱荷华“促膝长叙,杯酒论文,交换他们的经验体会和他们的心”,对增进各国作家之间的了解与理解、推动中国文学走向国际文坛,起到了非常大的作用,聂华苓因此被誉为“世界文学组织之母”;1976年,被300多名各国作家联名推举为诺贝尔和平奖候选人。1987年9月,汪曾祺应邀参加“国际写作计划”,在三个月的相处中,汪曾祺与聂华苓夫妇从萍水相逢成了推心置腹的好朋友。

由于“文革”导致了中国作家与世界文坛的疏离与隔膜,各国作家和读者对中国作家及作品所知甚少。为此,聂华苓对汪曾祺来“国际写作计划”在媒体上作了强势宣传,汪先生特地带了几张当时美国的报纸回国。在他从美国回到北京后几天,山西作家乌人去拜望他。乌人回忆道:他高兴地“拿出一张美国报纸让我看。报纸上有一张汪先生的彩色照片。那是一张很大很大的照片,足有‘文革’期间在报纸上发的毛主席那么大。汪先生说:发这么大的照片,这在美国也很少。要知道这是国家领导人的待遇啊。”汪朗曾对媒体俏皮地说了老头儿初到爱荷华的一个细节。他说,1987年汪老出访美国,虽然岁数大(时年67岁),但那时在国外还属于一个不知名的老作家。于是,老头儿拿了《晚饭花集》和《汪曾祺短篇小说选》来为自己作身份证明。也许担心书不够用,他在美国给家人写信,让家里赶快给他再寄一部分书去,他好在那里“四处张扬”。可叹惜的是,书即使够用,也只能在小范围内有作用,因为懂中文的美国人毕竟太少太少了。而聂华苓在媒体上的这一宣传,那就大不一样啦!

汪先生很尊重聂华苓,这从他送聂华苓的礼品上可以看出来。在临赴爱荷华之前,老头儿就考虑送什么给聂华苓好,想来想去,瓷器作为礼品最好了。但转念又想瓷器易损坏,不易携带,更不能多带。幸好有外事经验的邓友梅一句话提醒了他:“嘿!这有什么可愁的?你什么也不用带!你就把你的书画带一些过去,不是比其他东西更好吗?”汪先生给聂华苓带去了一幅画,在《遥寄爱荷华——怀念聂华苓和保罗·安格尔》中,老头儿慎重地记下了这件事。他说:“我给她带去一个我自己画的小条幅,画的是一丛秋海棠、一个草虫,题了两句朱自清先生的诗:‘解得夕阳无限好,不须惆怅近黄昏’。”当然华苓也是尊重汪先生的。汪曾祺高兴地说:“第二天她就挂在书桌的左侧,以示对我的尊重。”距离别美国还有几天时,恰正逢感恩节,汪曾祺又琢磨着送聂华苓什么东西为好了。汪先生说:“给聂华荟什么呢?黄凡送了我一个水晶玻璃的盒子,用来转送别人,不合适。茶叶还有,但她家里茶叶有的是。忽然想起,可以送她两支毛笔。装在一个锦盒里,还像样。”投我以桃,报之以李。临分别的前一天,聂华苓听说别人送给汪曾祺的酒壶被小偷偷走了,皮夹子也偷走了,她“高兴极了,说:‘我正想送你(汪曾祺)什么好,这下好,我再买一个送给你!’她知道你(汪夫人)给我的皮夹子也丢了,说:‘正好,我有一个很好的皮夹子。’”。这段话有意思吧,汪先生给汪师母12月6日的信中就是这样说的。

1990年初秋,汪曾祺还趁在爱荷华大学读书的一位亲戚给了两件礼物给聂华苓。一个是仿楚器云纹的朱红漆盒,一件是彩色扎花印染的纯棉衣料。聂华苓非常喜欢,她对安格尔说:“这真是汪曾祺!”为什么聂华苓如此喜欢呢?因为她是湖北人,仿楚之物,可慰她的怀乡之情、故国之思耳!

聂华苓对汪曾祺的讲演风格颇为欣赏。汪曾祺在“我为何写作”讨论会上说得有故事、有细节,赢得了笑声和掌声。“这次讨论会开得很成功,多数发言都很精彩。聂华苓大为高兴。”(见汪曾祺10月20日的信)在11月22日的信中,汪先生又得意地向夫人炫耀聂华苓对他演讲的激赏。汪曾祺先生在“美国印象座谈会”上发言讲了三个小事:林肯的鼻子是可以摸的、野鸭子是候鸟吗、夜光“马杆”。这三个小事,小而有趣,小中见大;时间不长,且轻松幽默。“聂华苓说:‘你讲得很棒!最棒!’”他进而又自我表扬地说了一句:“我每次座谈都是挺棒的。”

2009年11月聂华苓应请在香港浸会大学演讲,学者尹新秋听了讲座后说,“听聂华苓的讲座,很享受。不是怕她说多了,而是嫌时间过得太快了。她的人生遭际和她说到的人,都很有故事。她的叙述,又很精彩。轻松,幽默,在笑声和掌声中娓娓道来。说到兴头上,她会朗声大笑。那种大笑,不掺杂质,没有一点顾忌。”(尹新秋《走近聂华苓》)于此可见,聂华苓与汪曾祺的演讲风格是非常相近的。文人相亲,同声相应,聂华苓当然要盛赞老头儿啦!

英国哲学家卡莱尔曾这样评价那些大师:“他们是有益的伙伴,是自身有生命的光源,他们令人敬仰,挨近他们便是幸福和快乐。”我想,这几句话用来评说汪曾祺、聂华苓,那也是名符其实的。

《遥寄爱荷华》中,汪先生向读者们透露了聂华苓在他家吃饭的事。回忆起这段往事,老头儿不免禁不住眉飞色舞,兴致勃勃。他说:一九八八年,安格尔和聂华苓访问了大陆一次。作协外联部不知道是哪位出了一个主意,不在外面宴请他们,让我在家里亲手给他们做一顿饭,我说,“行!”聂华苓在美国时就一直希望吃到我做的菜(我在她家里只做过一次炸酱面),这回如愿以偿了。我给他们做了几个什么菜,已经记不清了,只记得有一碗扬州煮干丝、一个炝瓜皮,大概还有一盘干煸牛肉丝,其余的,想不起来了。那天是蒋勋和他们一起来的。聂华苓吃得很开心,最后端起大碗,连煮干丝的汤也喝得光光的。

对此老头儿挺得意,曾给一些亲友说过;在《自得其乐》文中,他也写到了此事,不过叙述简略一点了。他说:“我给做了几道菜,其中一道煮干丝。这是淮扬菜。华苓是湖北人,年轻时是吃过的。但在美国不易吃到。她吃得非常惬意,连最后剩的一点汤都端起碗来喝掉了。不是这道菜如何稀罕,我只是有意逗引她的故国乡情耳。”后来他写的《干丝》里,又说到了那天的煮干丝,最后两行还有意无意地作了“补充说明”:“我那道煮干丝自己也感觉不错,是用干贝吊的汤。前已说过,煮干丝不厌浓厚。”

再说一下,在爱荷华的那一顿北京炸酱面,汪先生可谓是“苦其心志,劳其筋骨”了。傅国霖先生说:“汪先生几乎跑遍了爱荷华的大街小巷,终于买到了一罐黄酱,于是便精心制作了一碗‘小碗干炸酱’,佐以黄瓜丝、青豆等各种菜码儿,并亲自动手擀面,直吃得聂华苓连声叫好,说明天还要来吃炸酱面。”(傅国霖《忆汪老二三事》)

在美国,汪曾祺可谓是过足了酒瘾。他到美国后给夫人寄了16封信(含断断续续写的放在一起寄的),第一封信便说到了酒,最后一封也提到了酒,前后竟有8封信中不离酒!

第一封信中,他兴奋地向夫人报喜:“昨天刚到爱荷华,洗了一个脸,即赴聂华苓家的便宴——美国火锅。喝了两大杯苏格兰威士忌。邵燕祥担心我喝酒成问题。问题不大。昨天宴后,就给我装了一瓶威士忌回来。”中秋节那天,汪曾祺是在聂华苓家度过的,老头儿有点遗憾:“有极好的威士忌,我怕酒后失态,未能过瘾。”10月18日,聂华苓主持举办了一次文学讨论会,会后又邀汪曾祺等人去她家喝酒聊天。临离开美国准备回北京的前夕,那晚他熟睡时,小偷进来把他房间里的电视机,还有600$现款、多半瓶Vodka,以及不少小东西都给拿走了。汪先生在给夫人的信中当然要“坦白交待”啦,但就是不说为什么如此“熟睡”的。聂华苓当然知道的哦,她回忆说:“在一个晚会上,喝得酩酊大醉,几个作家抬着他回五月花公寓。第二天,醒来发现房门大开,钱丢了,房门钥匙也不见了。”后来,汪先生在《遥寄爱荷华——怀念聂华苓和保罗·安格尔》一文中写道:“他们家几乎每个晚上都是座上客常满,杯中酒不空。”“美国的习惯是先喝酒,后吃饭。大概六点来钟,就开始喝。”“他们家放酒和冰块的地方我都知道。一边喝加了冰的威士忌,一边翻阅一大摞华文报纸,蛮惬意。我在安格尔家喝的威土忌加在一起,大概不止一箱。我一辈子没有喝过那样多威士忌。有两次,聂华荟说我喝得说话舌头都直了!临离爱荷华前一晚,聂华苓还在我的外面包着羊皮的不锈钢扁酒壶里灌了一壶酒。”

与汪曾祺先生对门而居的是台湾作家蒋勋,也是一位酒徒。他在一篇回忆文章中直言:“喝酒的忘年之交里,最让我痛心的是汪曾祺。……汪先生一大早就喝酒,娃娃脸通红,眯着细小的眼睛,哼两句戏,颠颠倒倒。……汪先生一醉了就眼泛泪光,不是哭,……喝醉了,他把自己关在密闭的房间里抽烟,……很享受了一段狂酒狂烟爆炒麻辣的日子。”

老头儿的遗物大多都赠送了家乡的汪曾祺纪念馆,但有一样东西没有捐出去,那就是聂华苓送给他的那只酒壶。洒壶中还有不少酒,汪先生一直没有舍得喝。有一位记者在汪家旧居采访汪朗,汪朗拿出这个酒壶“一摇,还能听到叮叮当当的酒声”。这只酒壶,承载着汪先生在对爱荷华的回忆,承载着老头儿与聂华苓的友谊!

在此也借机说一下,《遥寄爱荷华——怀念聂华苓和保罗·安格尔》写于1991年12月20日,发表在《中华儿女》1992年第2期。《中华儿女》是中华全国青年联合会主办的大型期刊,邓小平亲题刊名,当时有“四高”(高层次、高格调、高水准、高质量)之誉,在海内外颇有影响。汪先生的忘年交龙冬时为该杂志编辑,他向老头儿约稿,曾祺先生遂把此稿交给他发表。龙冬至今还珍藏着汪先生的原稿手迹。他告诉笔者,汪先生的文章标题原为《怀念聂华苓和保罗·安格尔》,龙冬以为不理想,“打电话请他(汪老)再斟酌。他在电话里静穆了不到一分钟,脱口而出:‘那就叫《遥寄爱荷华》吧!’我回答,原标题改为副标题。他说‘可以’。”还有一个鲜为人知(或曰读者容易失察)的是,北京师范大学出版社的《汪曾祺全集》(1998年版)较之人民文学出版社的《汪曾祺全集》(2018年版),汪老的这篇文章居然莫名其妙地少了一小段。这一段如下:

我到美国好像变了一个人。我对聂华苓说:“我好像脱了一层壳,放开得多了。”

聂华苓说:“那是!”

“这和你们相处有关系。”

“那是!”

我说:“回国以后,我还会缩进壳里去的。”

其实,这一段话的主要意思在汪曾祺给聂华苓的信和给夫人的信中早表达过了。汪先生说:“所有的作家都觉得别人很可爱,并觉得自己比平日更可爱。这是受了你和保罗的影响,因为你们很可爱。作为一个中国作家,我本来是相当拘束的。我好像一枚包在硬壳里的坚果。到了这里,我的硬壳裂开了。我变得感情奔放,并且好像也聪明一点了。这也是你们的影响所致。因为你们是那样感情奔放,那样聪明。谢谢你们。”在10月20日给汪夫人的信中说得更明确。曾祺先生云:在爱荷华“我好像一个坚果,脱了外面的硬壳。……回国之后,我又会缩到硬壳里去的。”为什么少了这一小段呢?是无意漏掉了,还是有心删除了?我真的不知道。

即将离开爱荷华归国之际,汪曾祺给聂华苓写了一封信,他说“这是一封告别信,也是感恩节的信”。信不长,充盈着赞美、感谢和情谊。聂华苓看到后就立即给汪先生打去了电话,“说这封信她将永远保存。”当然,她永远保存的不仅仅是这封信,更是她与汪曾祺先生的友谊——地久天长的友谊。

高邮市融媒体中心 主办 2004-2023© 未经许可不得转载 不良信息举报电话:0514-84683100   在线投稿

互联网新闻信息服务许可证32120200011    苏ICP备05016021号-1

 苏公网安备 32108402000003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