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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嫂

2024-12-23 18:37:44    作者:□ 杭荣来    来源:今日高邮

大嫂是渔船上的姑娘,归属渔业村。渔业村的渔民不归集在一个地方生活。家在船上,在乡村的各个河道里捕鱼。晚上,船划到哪里就在哪里息网休憩。捕鱼的方式也有多种,有几家固定在一起拉网游走捕鱼的,有单独在某个河段打簖扳罾的,有长时间停靠在某个村庄河道撒网捕鱼捞虾的。大嫂属于后一种。她爸妈一大家子长期在我们村庄周边的河道里捕鱼,和庄上的人很熟,每天的渔获在庄上转一圈就卖掉了。

大嫂家姓王,老王生得五个子女,大嫂排行老三,庄上人喊三子姑娘。三子姑娘成年时出落得美丽大方,花儿一样。

我父亲念过两年私塾,会写字,被公推为生产队长,和大嫂一家子很熟。大哥也到了娶媳妇的年纪,三子姑娘和大哥年龄相仿,且门当户对,都是家境不太好的人家。父亲就请河东的老周说媒,撮合两家的亲事。老周带着礼盒去了老王家一趟,事情就谈成功了。父亲在老宅西边的空地砌了三间茅草房,把大哥和大嫂的婚事办了。

大哥成家后就和父亲分了家单过。大嫂还是喜欢捕鱼,生产队有活时就下田干活,闲时就拉着大哥划船拉网捕鱼。很快,大嫂有了身孕,挺着大肚子也不闲。有一天出去拉网,大嫂用了点力气,肚子疼了,他们的儿子提前生了。因在渔船上生的,取名鱼宝。鱼宝出生时,我才四岁,也就是说我比我大侄子大四岁。

大嫂有两张网。一张网眼小,网口用铁条撑开,尾部接一网兜,叫虾网,主要捕虾。把网绳扣在船边,网跟船走,张开的网口把路过的小虾拢进网口,收进网兜。夏季捕小虾,秋季捕银鱼。另一张是爬网,网眼大,网口绑一串铁块,网下入河中,沉入河底。拖动渔网,网爬着河底走。冬天时,鲤鱼、草鱼、鲫鱼、鳊鱼等都沉入河底,爬网专捕沉鱼。

我经常跟着大嫂去拉网捕鱼。大嫂撑船拉网,撑一段水路,把网拉上船,倒出网兜里的东西,拉上来的不仅有鱼,还有水草、树枝、泥块。我负责拣鱼,把水草等杂物再扔到河里。那时的水质真好,夏天拉虾网,拉不了几网,就能拉一水桶虾子;冬天拉爬网,网网都有鱼。鱼捕上来了,大嫂一手拎着鱼桶,一手拿着杆秤,去庄上一转,就卖完了。卖鱼的钱正好补贴家用,在那个困难的年代是一个不错的额外收入。

时光在日起日落中悄悄流过,田野在四季轮换中绿了黄、黄了绿。大嫂学会了农活,割麦插秧、掼把脱粒、扬谷晒场……黑了皮肤,壮了筋骨,成了真正的农民。

大嫂不识字却能干,会做事、善处事。她有一手好厨艺,烧的菜拿得出台面,色香味俱佳。本家邻里大事小事都请她帮忙,她从不拒绝,把别人家的事当作自家的事做。我们家出了个人人竖大拇指的大儿媳。家里有了事情,母亲第一个想到的是跟大儿媳妇商量,请她“拿头”。

我上初中时,父母在上海姑妈的劝说下,去上海“拾荒”。在各处的垃圾桶里捡拾可以卖钱的废物,居然挣了不少钱,春节带回家一大叠钞票。过完年,父母把儿子儿媳都带到上海“拾荒”。他们拖着小车,游走在大街小巷,见垃圾桶就翻,凡是能卖钱的通通塞进小拖车里。捡垃圾虽又脏又臭,但比种田来钱多得多。没几年,大哥大嫂回家新建三间大瓦房,娶媳嫁女,不久就抱上了孙子和外孙。

父母年纪大了,不再在上海折腾垃圾桶了,回家养老。他们和大哥大嫂最合得来,和大哥大嫂住在一起。数年后母亲生病住院,大嫂忙前忙后。母亲病重难返,一年多后去世,剩下父亲一人。父亲不是一个会照料自己的人,大哥眼睛又不好,父亲的生活起居皆由大嫂操劳,烧饭洗衣看病都是大嫂出头。大嫂的精心照料,使父亲走出了失去母亲的悲痛,健健康康又活了十几年。父亲88岁时,不小心跌了一个大跟头,跌断了股骨,从此瘫痪在床。这下可麻烦了,生活一点不能自理,一日三餐要端到床头,拉屎拉尿也要在床上解决。这些大哥都做不了,全由大嫂操劳。大嫂没有嫌弃,担起了照料父亲的责任。大嫂不仅照顾父亲的生活,还不时和父亲说说话,把家里家外的事情说给父亲听。一个瘫痪在床的人,痛苦是难耐的,精神是孤寂的。大哥大嫂的陪伴减轻了父亲的孤寂。父亲这一躺就是六年,这六年是父亲的至暗人生,也是大嫂最辛苦的一段历程。父亲走了,走得安详。

感谢大嫂!她为我们这一辈乃至后辈树立了勤劳善良包容孝顺的榜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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