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5-02-06 23:19:35 作者:□ 姚正安 来源:今日高邮
近些年读了不少评论中外名人的著述,其中还有不同作者对同一位名人的评价。因为是名人,所以不缺少林林总总的参考资料。比照来看,有的公允,有的偏颇,有的甚至到了“爱之欲其生,恶之欲其死”(孔子语,意为喜欢他时希望他活下去,厌恶他时又希望他死去)的地步。对于同一个人,既希望生,又希望死,不仅是作者的疑惑,也使读者疑惑。至于无限放大其长处亮点,缩小以至隐去弱点、不足,在古今中外的评论界已经不足为奇。
两千多年前,孔子的学生子贡就曾对商纣王其人作出评价。《论语·子张》记载:“子贡曰:‘纣之不善,不如是之甚也。是以君子恶居下流,天下之恶皆归焉。’”子贡说:“商纣王的不善,没有传说的那样严重。所以,君子厌恶身居低下的处境,因为一旦这样,别人就会把天下一切坏名声都归结到他的身上。”子贡或许是史上第一个为纣王翻案的。商纣王到底是怎样一个人,其功过是非,历史是有定评的。子贡所说,反映了评论界存在的“墙倒众人推”的现象。
如何评价人、评价一位名人,孔子在二千年前就给我们做出了示范。
孔子曾说:“吾之于人也,谁毁谁誉?如有所誉者,其有所试矣。斯民也,三代之所以直道而行也。”(《论语·卫灵公》)
某一天,学生们与孔子谈起对某些历史人物的评价问题。孔子说:“我对于别人,毁谤过谁,又赞誉过谁呢?如果有赞誉之人的话,那这个人一定是我经过实践检验了的。比如我赞誉的三代(夏、商、周)之民,他们是三代正道直行的真正原因,我所以要赞誉他们。”
这段话表明了孔子的论人之道,亦即对于别人的评价,既不无视真实而毁谤,也不违背事实而过誉。若是称赞某人一定是经过检验的。要言之,对别人否定或者肯定,都必须以事实为依据,客观公正,不带个人好恶。
阅读《论语》,孔子不缺少对历史人物和当时名人的评价。可以说,孔子是历史上最早开展人物评论活动的学者。他的评价对后来者认识了解历史人物提供了帮助,对后世开展人物评价活动,起到了示范作用。
看看孔子是如何评价管仲的。
管仲是春秋时期重要的政治家、改革家,对于他的评价也是众说纷纭。孔子的两个学生子路、子贡对管仲的品德就曾抱怀疑态度。
子路曰:“桓公杀公子纠,召忽死之,管仲不死。”曰:“未仁乎?”子曰:“桓公九合诸侯,不以兵车,管仲之力也!如其仁!如其仁!”(《论语·宪问》)
子路所说的这个历史事件发生在公元前685年,已经距孔子时代一百多年。当时,齐襄公去世,他的两个弟弟公子纠和公子小白争夺王位。召忽和管仲是公子纠的家臣。王位争夺战以公子小白胜利而告终。公子小白,亦即后来的齐桓公。公子纠被杀,召忽殉节而自杀,而管仲却成了公子小白的俘虏,最后又成为齐国的宰相。
子路以勇力著称,富有侠气,许是从“士为知己者死”的角度,认为管仲“未仁乎”,也就是说管仲这样做是没有仁德吧。
对于子路的疑问,孔子直接说:“齐桓公多次召集各路诸侯会盟,不动用武力却称了霸,这都是管仲的功劳啊!这就是他的仁德!这就是他的仁德!”
孔子从管仲辅佐齐桓公实现“尊王攘夷”、拥护周王朝,称霸不伤害民众,维护诸侯间和谐稳定的角度,对管仲给予赞扬,也以此区别召忽之死与管仲相齐的根本区别与历史作用。孔子用反复手法——如其仁,如其仁——赞扬一个人的仁德,在《论语》中是绝无仅有的。
说不清是什么时候,子贡又就同一问题,请教于老师。
子贡曰:“管仲非仁者与(欤)?桓公杀公子纠,不能死,又相之。”子曰:“管仲相桓公,霸诸侯,一匡天下,民到于今受其赐。微管仲,吾其被(披)发左衽矣。岂若匹夫匹妇之为谅也,自经于沟渎而莫之知也。”(《论语·卫灵公》)
子贡一开口就对管仲的品德作出了自己的判断,说:“管仲不能算作仁人吧?桓公杀了公子纠,管仲没有为主殉节而死,反而当了桓公的宰相。”子贡说管仲不仁的理由,依然是主死而仆荣。
孔子换了一个角度,即从民众获得的利益来回答子贡。孔子说:“管仲辅佐齐桓公,使齐国称霸诸侯,匡正天下,民众到如今都享受着他的好处。如果没有管仲,恐怕我们也会像夷狄人一样披头散发、衣襟朝左开着呢(意思是不开化)。难道让管仲像一般男女一样,为了小信小义,用绳索自灭在沟渠边而没人知道吗?”
孔子用对比手法肯定了管仲的大仁大义,高度评价了管仲所为的历史作用。至此,一位仁义的管仲矗立在读者面前。子路、子贡一定是懂了,因为他们再也没有针对管仲的品德问题提出过疑问。
但是,对于管仲,孔子也不是全盘肯定,他对管仲也有过否定的评价。
子曰:“管仲之器小哉!”或曰:“管仲俭乎?”曰:“管氏有三归,官事不摄,焉得俭?”“然则管仲知礼乎?”曰:“邦君树塞门(塞门:影壁墙。周礼规定,天子与诸侯国君方可设置),管氏亦树塞门;邦君为两君之好,有反坫(坫:摆放酒杯等器皿的土台子),管氏亦有反坫。管氏而知礼,孰不知礼?”(《论语·八佾》)
孔子说:“管仲这个人的器量真够小啊!”有人问:“管仲节俭吗?”孔子说:“管仲家有三处仓库,他家用的管事人员都是一人管一事,从不兼职,怎么能说他节俭呢?”又有人问:“那么你说管仲懂得礼节吗?”孔子说:“国君门口立照壁,管仲家门口也立照壁;国君有会见盟国国君时专设的反坫,管仲也设一个。管仲要懂礼,那谁不懂礼呢?”
孔子首先给管仲一个总的评价,说管仲器量太小。接着,用问答式指出了管仲存在的两大问题,一是不节俭,二是越礼。
孔子没有因为管仲是一代名臣而“一好百好”,而是尊重事实,有功说功,有过说过,使管仲成为一个真实立体的人。瑕不掩瑜,有谁因为管仲身上的不足而否认其伟大呢?
孔子对伟人的评价实事求是,对政敌的评价也能客观公正。
《史记》记载,公元前518年(鲁昭公二十五年),三十五岁的孔子,因鲁国内乱而出走齐国。经过别人的引荐,得到齐景公的接见,并回答齐景公的问政,备受争议的“君君、臣臣、父父、子子”就是孔子给齐景公开出的药方。齐景公非常满意,不仅准备重用孔子,而且欲以尼溪之地封给孔子。但是,齐景公的想法却遭到了齐相晏婴的反对,晏婴列举了儒者的种种弊病,致齐景公疏远孔子,直至以“吾老矣,弗能用也”为借口,驱逐孔子,孔子因此回到鲁国。
从常情来说,孔子不泼晏婴的脏水就很不错了。试想一下,如果不是晏婴的阻挠,孔子不至于直到五十一岁才走上政坛。然而孔子就是孔子。谈到晏婴,孔子说:“晏平仲善于与人交往,相处久了,人们就愈加敬重他。”(子曰:“晏平仲善与人交,久而敬之。”《论语·公冶长》)
孔子论人之公心由此可见。
孔子论人不认人,认的是事实,认的是宏大时代背景下被评人物的表现及其作用,所以,孔子对各类人物作出的评价,大都经得起时间的检验。拿孔子的论人原则衡量当下的论人活动,有很多值得反思和修正的方面。凭一己之爱恨,把人物捧上天或压到地,都是偏颇的,对被评人物是极不负责任的,对世道人心也毫无益处。这就告诉我们,持评不可不公,不可不慎。
高邮市融媒体中心 主办 2004-2025© 未经许可不得转载 不良信息举报电话:0514-84683100 在线投稿
互联网新闻信息服务许可证32120200011 苏ICP备05016021号-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