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缸·盆·坛

2025-02-10 19:42:49    作者:□ 汪泰    来源:今日高邮

我小时候,见得家中厨房间的大缸小缸、大盆小盆和大坛小坛。

奶奶把厨房叫“锅上”,锅上有一口很大的缸,大缸旁立着小缸,有用来洗碗的盆——“头盆”,角角落落里还有一些大小不一的坛子。天井里,老桂花树旁卧着一只广口圆形矮盆,里面的水是奶奶从大院的井里打上来,崴着一双小脚拎回家的,我们都舀这口盆里的水漱口洗脸,时有树叶飘在水面。我和母亲从泰兴回到高邮的那年,公家在大院里建房,把奶奶种在院内的一片蔬菜全铲了,奶奶气急了前去理论,这才知道,好大的一个汪家大院被祖父献出去了。看着菜田被毁,奶奶气得发抖,拎了一桶井水倒进矮盆,把双脚浸在水里,心中才平息了一些,那是一个夏日的下午。打那后,奶奶留下了两腿酸疼的病症,医生说是被井水逼的,夏天的井水寒,伤了筋骨,难好。

大缸用来盛水。从“臭河边”挑来的水倒进大缸,奶奶抓把明矾放在碗里,热水化开,倒入缸中,用小棍搅动。随着缸里的水涡慢慢平息,水也慢慢澄清,缸底沉了一层厚厚的灰蒙蒙的水脚,奶奶说,好了,可以用了。

在我们孩子眼里,这水缸很大,直达胸口高,手臂伸出够不着对边,能装好几担水。那时,水都是职业挑水人担的,一担水几分钱,过几天挑一次。挑前要清一下缸底,把水脚刮尽。奶奶用把杯刮水,搪瓷把杯的底都磕坏了,露出黑黑的一大块。

腌大菜的季节,这大缸便是最初的容器,一层菜、一层盐,奶奶往每棵大菜的菜心里撒些盐,说这样才腌得透。大菜码好,压上重物,腌两天,把菜上下翻倒两次,便可吃了。奶奶拿出一棵菜,挑了菜心,切碎,淋点麻油,用奶奶的话说,透鲜,嘣脆。大菜腌透了,把整棵的大咸菜拿出打成菜把,纳入洗净的大坛子里。坛子口小肚大,装满了,把坛口蒙实扎紧,待吃时,拿一棵切了,或生吃,或炒慈姑,或咸菜慈姑汤再放块豆腐,或煮小鱼,便可度过缺少新鲜蔬菜的漫漫冬季。过了冬春的咸菜,天一热,便要生臭味,变臭之前取出用锅烀了,晒干,就成了梅干菜,用来烧肉,咸菜比肉好吃。那时锅上还有些小坛子,里面沤着粗粗的苋菜梗,打开盖子,臭气熏天。饭锅里炖了上桌,奶奶说,小伢子吃一点,去湿呢,不长疖子。我就是不愿碰,臭得很。我对倚在墙旮旯的这些大大小小的坛坛罐罐充满敌意,不知里面的臭味是怎么来的,与咸菜坛子里的臭咸菜可有关系?

搁在大水缸盖上的头盆,是洗碗用的。一段时间每天晚饭后的碗由我洗,我端来装了水的头盆,坐在桌边边洗碗边和弟妹们听奶奶说山海经。我们渐渐长大,大缸里的水也逐步成了我和弟弟的责任。

家里的那口大缸,一直在用。锅上的屋子有三间,屋面常漏雨,没有排水系统,污水随手倒在门外,让其渗漏到地下,很不洁净,奶奶常发牢骚说,哪天能有个好锅上,死也瞑目了。在我插队前,爸妈下了决心,把三间烂锅上拆了重建,旧砖瓦旧木料,三间变两间,大缸小缸留在了新锅上,担负着不变的责任,只是年复一年的腌大菜时光,换小缸临时贮水。新锅上还砌了小巧的烧草的新灶,买了新煤炉,奶奶高兴煞了,说做梦也会笑醒。

刚开始有自来水,整条巷子只有一个水龙头,由一位还俗的老尼管着,一担水(一张白铁皮敲成的两只水桶)几分钱,挑回家倒进大缸,水是清澈的,能直接吃用,不再用矾水沉淀了。后来自来水管铺进家门,砌了水池,龙头一开,淘米洗菜,汰洗衣被,方便极了,大缸小缸被冷落一旁。几年后,占着位置的大缸被移到天井,放在我房间的窗下。父亲在大缸里养了只小乌龟,放点黄沙。冬阳下,祖父拉着小孙子看乌龟,小孙子伏在缸沿上,看着乌龟问这问那。后来,乌龟在一个夏天被热死了,大缸又被移到桂花树下,反扣过来,缸底朝上。树旁原来的那只广口盆,早在奶奶去世的那个冬天的一个早上,竟不知为什么四分五裂碎在地上,追它的老主人去了。那年,奶奶刚过了虚七十岁生日,是我插队下乡的第一年。

老家的天井地面,原来铺的是砖头,年代久了,这些砖头龇牙咧嘴地裂着,砖缝里长着杂草,许多砖踩下去,冒起的脏水打湿鞋袜,走在上面,心生惶然。爸妈下了决心,把家里的一堆废砖砸碎,买来碎石子,请瓦匠师傅浇了水泥地坪。瓦匠师傅临走看中了桂花树旁的那口大缸,于是约定,待地坪结实以后来搬缸。新地坪平坦干净,儿子高兴得在地上打滚,用粉笔在地上画画。走在平坦洁净的水泥地面上,心里很舒坦。不知那口大缸在何处,有何用。

母亲在学校的女同事们,交流用坛子做泡菜的心得,于是母亲也在杂货店买了一只泡菜坛。坛口下有一圈飞檐,檐一周有水槽,把菜料放入坛内,盖上盖子,槽里倒水,水隔绝了坛口内外的空气,泡菜不易坏。母亲试着做了几次,我们也没觉得有多好吃,这坛子就搁在一边无人问津了。家里的坛子是腌制萝卜干的好器具。烫卤晒干后的萝卜干,用炒热的花椒盐拌匀放进大大小小的坛子。坛子口小,易于密封,萝卜干可保存很长时间,成为早晚佐粥的小菜。奶奶在时,常抓把萝卜干切碎了,滴几滴麻油,香得很。母亲传承了奶奶腌制萝卜干的工艺,腌出的萝卜干嫩、甜、香。一次,我带了一包到师范宿舍,一眨眼工夫,就被同学们拈光了。

时代变迁,很多人住进高楼,生活有了质的变化。我老家原来的那条叫汪家巷的老巷子也拆迁开发成了几幢楼房的小区。临时安置搬家时,家里人带走了那口多年的小缸,搬到临时的地方用来装水,又带走了一只黄色的鼓形米坛,坛外釉面上有一条似龙非龙的图案,还拿了一只不大的大口坛子,说可用来腌制咸鸭蛋呢。待小区建成搬回新家时,那口小缸也被留在了原处,新家没有容它的地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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