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外的空调外机嗡嗡作响，温度计指向38℃。我盯着窗玻璃上凝结的水珠发愣，忽然想起母亲昨天说的话：“现在的孩子哪知道，你们小时候连电风扇都没有呢。”这句话像一把钥匙，猛地打开了记忆的闸门。

那时的夏天是从两把蒲扇开始的。父亲用毛笔在扇面上题字，各写着我和姐姐的名字。正午最热的时候，我们把木澡盆搬到门槛上，我和姐姐头枕着盆沿，脚搭在另一端，蒲扇盖在脸上挡阳光。蝉鸣吵得人发困，恍惚间觉得澡盆变成了小船，在热浪里轻轻摇晃。

傍晚，父亲把折叠床搬到院子里，洗过澡的我们像刚剥去壳的荔枝，躺在竹席上边扇蒲扇边数星星。姐姐总爱和我订规矩：“我替你扇一百下，你得还我一百下。”我总当真，数到一百时胳膊酸得像灌了铅，她却扇不到一百下，我就眼皮发沉，被扇出来的风哄睡着了。梦里总有萤火虫提着灯笼飞过，青蛙在田埂上唱和声。银河像被谁泼了一把碎银，星星密得能接住所有悄悄话。有时迷迷糊糊感觉被人抱起，鼻尖蹭到父亲汗衫上，眼睛却重得睁不开。

后来微风吊扇转起来的时候，我和姐姐盯着天花板上旋转的影子看了一下午。风是凉的，不用费力气，真是过夏神器。再后来电风扇转得越来越快，空调吐出的冷气隔绝了窗外的蝉鸣，我们再也没在院子里睡过……

今晚路灯把夜空染成灰蒙蒙的一片。别说银河了，连颗亮星都寻不见。远处传来汽车鸣笛，取代了青蛙的合唱。忽然很想念那把写着名字的蒲扇，想念姐姐没数完的一百下，想念父亲把我抱进屋里时掠过脸颊的晚风。

原来，有些清凉是空调给不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