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5-11-20 18:44:54 作者:□ 张传界 来源:今日高邮
记忆里的集市人头攒动,摩肩接踵,仿佛一条温热而缓慢流淌的河。吆喝声此起彼伏,高亢的沙哑的,悠长的短促的,交织成一片喧腾的海洋,直要把人的耳朵灌满。卖吃食的,那油锅里“滋啦”一声响,混着糖人儿甜丝丝的香气,直往鼻子里钻;卖衣裳鞋帽的,花花绿绿地挂了一长串,在风里飘摇;卖气球的,攥着一大把斑斓的、圆滚滚的希望,引得孩子们挪不动步。更有那卖鸡苗、猪崽的,竹筐里毛茸茸的一团,发出细弱的、唧唧啾啾的声响,充满了生命的闹意。还有那耍猴戏的,铜锣一敲,便围起一个水泄不通的圈儿;卖狗皮膏药的,说得是口沫横飞、天花乱坠。那时集市的商品虽谈不上精致,却带着最鲜活的生活气息,琳琅满目,仿佛人世间所有的物什都能在那儿寻着踪迹。
此刻听母亲提起,我那沉寂了许久的好奇心一下子被勾了起来,很想再去感受一番那记忆里浓得化不开的烟火气。我当即应下:“走,妈,咱们现在就去。”
这些年,城镇化的浪潮也席卷了家乡这片土地,曾经狭窄泥泞的街道,如今变得宽敞平坦,干净整洁的沥青路面两旁,栽满了整齐的绿植,修剪得一丝不苟。街道两侧光鲜亮堂的商铺一家挨着一家,超市、药店、服装店、奶茶店……一应俱全,除了楼房的高度、密度不及城里外,其余竟也无甚区别了。我记忆中的那些老旧、破败与杂乱,早已被时光这只无形的手抹得干干净净。母亲坐在副驾驶上,一路指点着。车子很快便到了地头,母亲说:“前头便是了,找个空处把车停好。”
“前头便是了?”我有些疑惑地望着窗外,“我记得小时候的集市好像不在这边。”
母亲回道:“如今镇子扩大了,早先在北头,如今挪到南面来了。”
母亲是常赶集的,她的话自然不错。我们到时,不过八九点钟的样子。道路两旁,疏疏落落的摊位一字排开。小贩们将各色货物陈列在事先铺开的地垫上,这情景,倒与旧时有几分相似。只是,曾经那汹涌的人潮不见了,代之以三三两两、步履从容的顾客,且多是白发苍苍的老者。那曾经充满生命张力、带着体温的吆喝声也听不到了,他们如今用了小巧的扩音喇叭,里面循环播放着事先录好的、略显生硬而千篇一律的叫卖,像一盘卡了带的旧录音,失了那份即兴的、带着泥土气息的热忱。
过去那装着猪崽、鸡苗的竹筐箩筐不见了踪影,如今倒有了卖宠物猫狗的,关在精致的笼子里,眼神温顺而迷茫。那敲着铜锣、引得满场喝彩的耍猴戏的,自然也寻不着了,取而代之的,是些套圈的游戏,塑料的圈儿在空中划出孤寂的弧线,落在地上,发出轻飘飘的声响。摊位被规规矩矩地划分了区域,卖蔬菜、水产的,都迁进了室内那明亮却略显沉闷的菜场里。室外这些,多是卖服装、日用杂货的。如今的农村人,也如城里人般讲究起生活的情致了,路边竟有不少卖花草果木的,一盆盆绿植安静地待在角落里,不声不响。
我随着母亲,在一个角落里找到了卖蔬菜种子的摊子。摊主是个与母亲年纪相仿的老伯,两人用乡音熟络地交谈着。母亲仔细挑了些菠菜籽、青菜籽,又称了些蒜种。那交易的过程,简单而迅速,远没有旧日集市上那为了一分半厘而展开的、充满人情味的讨价还价。买好了东西,我们便上车回家了。
车子行驶在回村的路上,窗外的田野与树木匀速地向后退去。我望着前方笔直而空旷的公路,心里却不由得陷入了一片茫然。
这集市的烟火气,究竟是被谁偷走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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