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5-12-01 18:33:51 作者:□ 柏涛 来源:今日高邮
“师傅,发泡剂往缝里多打些,马上天冷了,别漏风。”我站在庭院里,看着安装工手里的喷枪把乳白色的泡沫挤进窗框与墙的缝隙里。妈妈用抹布反复擦着窗台上的积灰,忽然抬头笑了,眼角的皱纹里盛着光:“这下好了,刮风下雨再也不用拿砖头抵窗户了。”家里的老门窗,她念叨了好几年。
我在城里安家后,妈妈多数时候来帮着带孩子,老家的房子便成了“年节房”——只有清明祭祖、春节团圆时才回去住几天。前几年她每次提换门窗,我总觉得没必要:“一年到头住不了三五天,何必花这冤枉钱?”因此对她的提议总有些敷衍。直到今年清明回去,推开堂屋门时得用力往上提,不然就“嘎吱嘎吱”地叫,像个喘不上气的老人;窗棂的木头蛀成了蜂窝状,轻轻一推,铰链“哐当”松了,窗扇斜斜地垂下来。妈妈赶紧伸手扶住,声音闷闷的:“这房子啊,跟人一样,上了年纪就怕风吹雨打。”那一刻我忽然意识到,这栋二层楼房还是1995年盖的,那年我才8岁。
我依稀记得,那时村东头有个窑厂,谁家要盖房,得提前半年排队烧砖。为了准备盖房的砖,爷爷戴着草帽在泥地里反复踩揉,爸爸光着膀子把泥团狠狠摔进砖模,我蹲在旁边数着码放整齐的砖坯。为了保证砖的质量,爷爷和爸爸晚上轮流看窑,困了就蜷在窑边的草垛里打个盹。为了感受烧窑的过程、满足好奇心,我还曾闹着夜里要陪他们一起,不过大多时候都睡着了。那些砖,是全家人一块一块制好砖坯,再一窑一窑烧出来的,哪块砖上没有爷爷的汗渍、爸爸的掌纹?其中的辛劳,只有亲历者才能深有体会。
如今我们买商品房,不过是挑户型、盯装修,一点一点将房子装扮成想要的模样,乔迁时都感慨万分;可父辈盖房,是一砖一瓦、起早贪黑才盖起来的,这房子于他们,不只是住所,还是刻在骨头里的念想。
清明后不久,再回老家时,发现村里的“装修潮”“砌房热”悄然兴起:有将老房子推倒,重新盖起了新式别墅;有在院子里搭起了凉棚,再放上石桌石凳;有将庭院门头重砌,看起来更气派……“在城里住了三十年,还是觉得大锅烧出来的米饭有柴火香。”邻居倚着门框看安装工调试新窗户,“邻里邻居,就你家房子最旧了,再不修修,就不能遮风挡雨了。”
夕阳西下,新窗户的反光映在墙上,像铺了层碎金。有风吹进老屋,带着泥土的芬芳。如今那些回归乡村的人们,何尝不是在给老根培新土?他们给老屋装地暖、修卫浴,却保留着烧火的灶台、院里的老井台,让现代便利与乡土记忆在红砖青瓦间共生。
妈妈站在院子里,看着新换的门窗,那眼神温柔得就像抱着襁褓里的孙子。我忽然明白,她执意换门窗,哪里是为了那几趟年节的住宿?她是怕这老房子进风漏雨了,那些埋在时光里的回忆就没了落脚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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